也是因着那场祸事,战死将士的遗属们也大多不得亲去城门处接引,只得在家中等着。
眼下顾家此番行径,自然是有些坏了规矩的。
只是顾家虽然已经不如曾经那般势大辉煌,但好歹也是侯爵之家,且在军中仍有些余威,那礼部官员虽然觉得为难,也是不敢直言得罪顾炎宁,遂连声道:“侯爷哪里的话,真是折煞下官了。”
“世子在战场上屡建奇功,此番大胜敌寇,世子居功不小,虽是天妒英才,但也是我们华朝……”
那礼部官员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但顾炎宁却是没有那个心情与他多作纠缠,沉声唤了一声:“成杰。”
闻言,那位一骑先行而来的“顾二公子”只看着跟前的那一副棺椁,道:“父亲,兄长在此。”
随着这句话,顾炎宁的目光也落到了那一副暗红色的棺椁之上。
“远舟,过来。”
良久,顾炎宁方才艰难地道:“看,你父亲回来了。”
就在这时,自人群中走出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
这少年虽是生得一副令人无法移目的好相貌,但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一看便知是个体弱多病之人,似乎身子有些吃不消这一路马车的颠簸,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已。
顾远舟此刻心绪复杂极了,脚下更是似有千斤。
看着那一副棺椁,他只觉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痛彻肺腑的悲戚,整个人也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及至棺前,膝盖一曲,顾远舟直直地跪了下去拜道:“父亲。”
见着这个场面,负责接引的礼部官员复又硬着头皮上前道:“顾候爷,眼下世子等一众将领的棺椁已经入城,以下官愚见,还是先让小公子扶棺回府吧?”
顾炎宁当下便点头道:“这位大人请放心,我们自然不敢扰了诸位将军的英灵。”
举目看了一眼那些棺椁,顾炎宁更觉痛心不已。
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次对蛮族一战,他们华朝虽是胜了,却还是付出了这般惨重的代价。
仅仅是点得出名号的将军,便阵亡了三十多人,更别论那些兵士们了……
“侯爷?”
见着顾炎宁似有恍惚之色,那礼部官员试探着唤了一声。
顾炎宁回过神来,却是面带慈爱地抚了抚那具暗红色棺椁,声音坚毅地道:“成礼,我的好儿子,随为父回家!”
这时,顾远舟也艰难地立起身来,走到棺椁之侧。
“远舟,你才大病初愈,身子可吃得消?”见着孙儿如此,顾炎宁还是有些担忧。
一个月前,儿子顾成礼战死沙场的消息传回京城,这孙儿一听此事,直接大病了一场,现今好容易才强些。
这孩子又一向体弱,这些年来一直汤药不离,顾炎宁已经失去了长子,实在是怕这位嫡长孙再出什么事。
“祖父放心,孙儿无碍。”
顾远舟强忍着那股不适之感,道:“今日父亲回来,若不能亲迎,孙儿实在枉为人子。”
闻言,顾炎宁眼中带着几分欣慰之色,却也并不多言,只道:“好!咱们回家。”
……
武昭侯府位于雍京城东,自西城门到侯府,本就有好一段路,因着灵柩回府,还要避过主街,从背道绕行,所用的时间就更长了。
顾远舟拖着疲乏的身子,努力压住脑袋里的眩晕一步一步往前。
即便他并未见过顾成礼的面,也称不上有什么父子之情,但占了这具身体,自然还是该替身体的原主尽孝。
他浑然忘记了到底是怎样坚持着回到了侯府。
在扶着棺椁进入武昭侯府大门后,顾远舟心神一松,瞬间就眼前一花,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远舟!”
“儿啊……”
“不好了,公子晕过去了,快去请太医!”
……
恍惚间,众人的惊呼声犹似在耳,但顾远舟只觉心中澄明不少。
穿到这个时代,占用旁人身体,这一切都并非是他所愿,但既然事已至此,他便要背负起‘顾远舟’身上的责任,活出一个不寻常的人生。
这不仅是为了身体的原主,亦是为了他自己——顾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