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记米铺在新和县的南向位置,秀一从学堂走到那里需要两刻钟的时间。他沿着回字街的第二条主街走过去,到南城位置沿着回廊小路拐到第一条主街上就能看到。到了那里天色尚早。
于记米铺店面很大,宽大的招徕随风飘荡,门口的有三个小伙计机灵的招呼来往的客人。他走进铺子,立刻有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是买米还是买油?”
秀一笑着回答说,要寻铺子里的亲戚,名叫殷根生的青年。小伙计一听,嘿,这不是找掌柜的吗?问清两人关系以后,忙领着他往后院走。原来一般傍晚时分,都是米铺补粮的时候,今天秀一来的正是这个时候。
他来到后院,就看见九叔根生正在跟粮队的人核对账目。秀一看看四周,寻找秀田的身影,按理说秀田第一天到,没在前面就应该跟在根生的身边。在忙碌的人群中找了一番以后,他在一群身强力壮的汉子当中,看到了汗流浃忙碌的秀田——原本看着壮硕的秀田,此时却显得单薄的很。
一刹那,秀一心头揪了一下,酸涩不已。
秀田忙着干活,没有看见他。到是那边根生忙完了,听见小伙计说有人找他后,穿过人群走到秀一跟前。秀一说明来意,根生也就说了关于秀田的当下的安排。
秀田刚刚到铺子,先从杂活开始做。这半年商队修整,根生正好在铺子里,可以手把手带着秀田学东西。以后秀田就住在铺子里,十天可以回家一次。小伙计的工钱不高,不过秀田聪明识字,熟悉铺子里的几十种米的品种优劣差别和价格以后,就可以去前面铺子了,那时候会轻松很多。
秀一没有异议,只是很不放心的拜托九叔多照顾秀田,又在九叔把秀田叫过来以后,嘱咐秀田照顾好自己,休息了就尽早回家,明天他再过来把秀田的衣服给送过来。秀田笑嘻嘻的答应了。
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想,从小到大的父母照顾,最近在身边的知初照顾,现在连秀田都能够出工干活,可是自己呢?好像一直是家里,最没有用的那个。求学的路上,慢慢十几年,自己就这样熬着家人的钱和心血。
有些事情,他很清楚。比如说,家里现在比小时候好得多,但是如果真要供三个人读书,即便是只供秀田和自己,一直到能够取得功名,父母还是会非常辛苦很多年。
这些,他清楚,秀田也清楚。所以看到秀田小小年纪就决定出来做伙计,而自己还在读书,他觉得自己有些无耻。
这样的难过自责情绪一直差绕在秀一的心里,直到现在还抑郁不已。
他看着灯光氤氲下的知初,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自己的难过。说了,怕被说矫情;不说,一个人真的很难过。所以他看着知初,低低的说:“姐姐,我很难过。”
知初看着秀一消沉的模样,听他的话语知道了缘由,现在不担心了,反倒有几分欣慰。
读书有灵性,做学问有韧性,是秀一在学业上最大的优点。渐渐了解生活以后,没有被诸多读书人那种“假清高”给污染,始终坚持内心的纯善孝悌,此子未来可期。
其实知初看的明白,秀田看似散漫粗心,心思却是非常细腻。殷家村的夫子和他互相看不过眼,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原因。主要是他不忍心让父母太劳累,所以不再读书了。九叔根生的路子是一个巧合,也是一个必然。
兄弟两个,一个拼命读书,一个决定闯荡世界,本质上都是为了家人生活的更好。
知初明白的道理,秀一也许只是一时转不过这个弯。
因此,知初对他说:“既然看秀田不容易,知道大家的付出。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的唯一办法,就是好好的读书,早日考取功名,缩短读书消耗的时间,这样才不辜负家人的希望。”
秀一还是沉默,沉默的点点头,然后深深地看了知初一眼,腼腆的笑了一下。对知初行礼过后,回东屋去了。
十天休息的时候,秀田回来一趟,没有说店里的活计有多苦,到是很开心的说起了学到很多新东西。又说,九叔现在有时间就教他算盘,铺子里也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看到这样的秀田,秀一和知初觉得他是真的不想读书了。他能喜欢做一件事,这样也好。傍晚临走时知初给他做了很多好吃的,乐得秀田不住的夸奖知初姐姐最好了。夸奖完了,抱着浆洗干净的衣服和一堆吃的,趁着天色昏昏,赶回铺子里。
秀一一如既往的去读书,晚上温习不够,现在早上也早早的起来背书。
知初因为女工手艺出众,经过几个月的合作,掌柜看她踏实又不拖时,所以宝记秀坊的掌柜,找个机会就把她推荐给老板,这天知初再次送绣品的时候,就恰好遇见了来店铺查账的老板。
知初都是在秀一出门之后,接近中午的时候才出门。这次也不例外。
宝记秀坊的掌柜,除非去其他城区巡店,否则往常都是笑盈盈的站在柜台后面,耐心的照顾客人。今天知初到的时候,掌柜不在,她以为掌柜又去巡店了。所以,她进来以后,打算把绣品放在柜前上,让伙计们收好,过三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