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人收住伤悲,侧头对洛谨修轻声说:“真该把她留在京城。”
洛谨修沉默一瞬,也轻声说道:“寄人篱下,她也不愿,一家人不能分的太远。”
洛夫人心里明白,女儿即便真的留在京城,也不见得会好过,只罪不及子女,但是有犯官父母这一项,无论何种原因还是会使人低人一等,何况当初是那样才华横溢的女儿,如何敌得过京城堪比狂风暴雪般的世态炎凉?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了,但自己和丈夫还在女儿身边,时时相伴,苦乐同享。但她还是难过,为女儿小小年纪却徒步千里的苦楚、也为曾经那样优秀耀眼的女儿本身。
洛谨修看着深含愧疚的妻子,又看看还在深沉睡梦中的女儿,思索良久,不禁将心中的一个想法,吐露给妻子。只见他低声对着妻子说道:“我们把知初留下来,好不好?”
洛夫人仿佛没听清,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洛谨修再次说道:“我们把知初留下来,留在殷家,做童养媳。”
洛夫人惊得双眼圆瞪,呼吸都屏住了一息,转头看看知初还在沉睡,急切说道:“这怎么行?我们知初……”
洛谨修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止住她的言语。他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他当然知道,他都知道。可是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仓促的决定,他对妻子解释道:“别急,且听我说。你我一路走来,形形色色的人物也未少见。殷家人除了两个小的,殷氏夫妇品行如何?”
洛夫人思索一会儿,说:“仁善,踏实。”
洛谨修接着说:“到了蜀州之后咱们如何安置?”
洛夫人心中清楚,她说:“自然是劳役。”
洛谨修问道:“何处劳役?”
洛夫人显然愣住,洛谨修接着说道:“蜀州地广,蛇蚁丛生,毒障环绕,我们去了,何地劳役?何种劳役?均未可知,你我一去前途未卜。眼下知初尚不足及笄,去了,我们不能好好安顿她;三两年内,蜀州能有良配?日后便是能够回京,知初境遇更加难堪罢了。”他看着妻子蹙眉,又说道:“世家权贵尤擅捧髙踩低,知初留在京城,那等情境咱们想想就揪心。留在这里则不然,虽然这里偏远,可是距离蜀州不足二百里。殷家如何你也看到了,是个善良人家,勤劳淳朴,可恰恰这样,知初如果留下,才不会受委屈。”
洛夫人蹙着的眉头仍然没有松开,她双目含泪,手抚在衣襟上,掐的紧紧的,低下的面目,泪珠连绵不断垂在蜷着腿的破旧裙面上,压着嗓子嗫嚅道:“殷家孩子……,夫君,咱们知初,我舍不得。”
洛谨修嘴角发苦,他又如何舍得?不过还是得坚持说服妻子,这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选择了。相比较京城的腥风血雨,淳朴的乡村能给女儿更多的庇护。
他不得不接着劝说:“殷家长子,年十岁,观其言行,是个方正之人,观其面相,将来有些造化也有可能。主要是,他读书。”剩下的话,他没说,想来妻子也能明白,乡民不比世家,世家更重背景利益,乡民更看重人品本身。
殷家长子读书,女儿才华横溢不输男儿,至少在他高中之前,女儿都不会被小觑。即便将来高中,也需要一些年月。他们本就是遭受连累,或许那时自己已经返回京城,高官仕途也许没什么希望,但是京城交好的故旧,对于一个初入官场的新瓜蛋子,还是很值得考虑的。如此一来,相比去未知的穷山恶水,知初的生活即便有些曲折,也不会太难过。
妻子不再出言反对,眉头却也没有松开,洛谨修明白妻子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他没有说的是,五年之后,如果殷家待女儿不好,他情愿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辜负殷家对妻子的相救恩情,也要将女儿带回自己身边。
天光大亮,阳光灿烂的天气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洛谨修带着知初和身体渐好的洛夫人,对殷家一家人的救命之恩真诚的感激一番。无奈当前情况下,除了再三感激之外,也没有更多的酬劳可给予。
殷氏夫妇到是没想能够得到到洛家人这么正式的感谢,看着洛家人困顿中仍然谦恭有礼,不卑不亢,一时间很是意外,临近蜀州,他们也曾遇见过犯官罪人,印象中可不是这样的,谄媚求生的、相互残杀的或是绝望麻木的,像是疯狗一样狼狈也常见。
整整一个白天,洛夫人都在想丈夫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