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臻臻站在地下十几米的地方,四周一片漆黑,只有火把照亮面前一座铁锈斑驳的锁链桥。桥上本来是铺着踏板的,但历经千年的时光后,已经腐朽得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细木条子了。
桥下是十几米深的沟,刚才缪青点燃了一把树枝扔下去,果不其然,底下散落着各种动物,抑或是人类的骸骨。
碧绿的磷火萤萤惶惶,黑洞洞的眼眶盯着上面的活人,好像要把他们吸下来作伴。
在经历了突如其来的毒蟒、破空而来的暗箭和轰隆滚落的巨石、眼见着“队友”一个接一个惨死之后,元臻臻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被揠苗助长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然而面对眼前这骇人的场景,她还是忍不住小腿打颤,再多的自我安慰都没有卵用。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缪青叼着烟,用匕首柄恶狠狠推了她一把。元臻臻没办法,只好抓住冰冷的铁索,战战兢兢地踩上那些烂木条子。
别断……别烂……千万别……拜托了!
只要能让我安全回家,我让我妈捐助十个希望小学报答苍天行吗?不不,一百个!!
她咬了咬唇,强迫自己不去看底下那些惨白的东西,只全神贯注盯着脚下的木板。
在进到这座古墓以前,她不过是一个二十三岁,刚刚留学归来的傻白甜,而现在,现实却扼着她的喉咙,硬生生要把她逼成一个艺高人胆大的盗墓女贼。
刚哆嗦着踏出两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臻臻姐,我和你一起走吧,给你照路。”
是缪达,缪青的堂弟。元臻臻是被那两个已经横死的人贩子绑架来的,而缪达是为了给重病的父亲筹集医药费,被堂兄以“有大生意做”为由,骗进山的。
重澜山方圆几十里,蛮荒深窈,艰险重重,他一个人手无寸铁根本走不出去,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缪青下墓。
一路上,缪达对元臻臻颇为照顾,几次遇险都是他出手相救,才让元臻臻死里逃生,她对这个白净温润、身手矫健的小伙子印象很好。
此刻他愿意帮她照路、陪她一起过桥,元臻臻感激得简直泪流满面:“缪达你真是太好了!”
缪青在后面怒喝:“达子你不要命了!没看到这桥都晃起来了吗?你给我回来!日啊,你不会是看上这妞了吧!”
缪达充耳不闻,一手牵着元臻臻,一手举着火把,步步从容,稳稳向前,似乎完全不担心桥要是突然断了、他要是没有抓手怎么办。
元臻臻刚开始还有些害怕,后来学着缪达的步伐、模仿他的呼吸节奏,慢慢就掌握了技巧,放松下来。
“臻臻姐真厉害。”缪达轻笑一声。
元臻臻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太紧张了,和他交握的手汗津津的,很不好意思。
待走过一半,缪青突然喊:“等等!小丫头你自己走完后面一半,达子你站那儿别动,等我过来。”
元臻臻心里一紧,缪达连忙安慰道:“臻臻姐别怕,按照刚才的方法继续走,不会有事的。”
元臻臻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信心,但神奇的是,她居然不自觉地就很信任他:“你小心,我在对面等你。”
缪达嗯了一声,目送她远去。身后,缪青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拽着铁链,小心翼翼地跟上来。
等元臻臻终于走完全程、踏上对岸的土地,只觉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就在那时,一阵刺耳的咔擦声和撕裂声乍然响起!铁桥突然从对岸整个断裂脱落了!元臻臻大吃一惊,脱口尖叫:“缪达小心!!”
整座铁桥瞬间垂倒下去,重重地拍打在这一面沟壁上!强烈的撞击又将本就脆弱不堪的铁桥从中间撞成两段——缪达扒在上面一段,而缪青正好在下面一段。
凄厉的惨叫长长地划破虚空,令人寒毛卓竖。一声巨响,缪青和铁桥齐齐坠落沟底,摔落的火把照亮了他脑浆迸溅的头颅。
最后一个盗墓贼,也横死了。
元臻臻强忍着恶心和恐惧,趴在崖边拼命伸手去拉缪达。缪达脸色苍白,单手抓紧锁链,另一手向上一抛,先将火把扔上岸。然后屏气凝神,手脚缓慢用力,尽可能平稳地向上攀爬,以免把这最后一截铁桥也震下去。
等终于够到了岸,元臻臻抓住他双肩,铆足了劲把他往上提。缪达扒着石头,脚猛地一蹬!终于爬上来了!
他双臂被沟壁上的碎石磨得血肉模糊,元臻臻慌忙用纸巾给他擦拭止血,擦着擦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缪达有些无措:“臻臻姐你别哭啊,我不是好好的吗。”
“肯定很痛吧?”元臻臻抹着眼泪,又是难过又是高兴:“缪达你体力真好,要是我,就绝对爬不上来。”
缪达扶着她站起来:“姐姐你说对了,我就是学体育的,准备毕业后和同学一起开一家健身馆。”
元臻臻吸着鼻子笑道:“好,等你开张,我一定去捧场。”
捧场的前提是,他们能从这里出去。
两人都默契地没再说下去。气氛刚轻松了一些,又陷入压抑和沉郁——身后唯一的路,是两扇紧紧闭合的青铜门,门边两座狮首人身俑面貌狰狞,威严肃穆,不知里面又是怎样可怖的世界。
缪达说:“进去看看?也许里面有出去的线索。”
“好。”事已至此,也别无选择了。
缪达轻轻推开门,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摸索了一阵,发现墙上有青铜壁灯。等他将壁灯一一点燃,椁室里一下子亮起来,元臻臻放眼望去,顿时惊呆了!
这是一间足有四五十平的圆形椁室,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壮观的金丝楠木棺材。丹朱为底,金漆彩绘,画着蝠鹿祥云和十二章纹,千年时光过去,竟依然华美气派,光耀如新。
棺材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陪葬品,只有环绕一圈的墙面上,挂着六幅古画,上面依稀有人像,但色泽已经淡褪,离得远并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