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季珑为数不多能容她放肆的好友,姜游自然也在宾客之列。而且依她的意思,姜游以及其余几位平日里时常与自己一同厮混纨绔子位置都在相对显眼的主桌附近。
然而就在季珑忙得晕头转向之时,一晃眼却见姜游背后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神情有些羞怯的男孩。那孩子似是隐在光影间,身影轮廓略有些模糊,乍与她目光相对,便慌慌张张地隐去了身形。仓促之间,季珑只瞥见他眉浓如剑,一双眼眸好似朗星,虽还是略带稚气的模样,却难得轮廓英挺硬朗,是与此世多见的那些惯爱描粉涂脂的男儿迥异的风采。
许是她看得久了些,身边已有人关心探问,那头姜游也递来了疑惑的目光。季珑心知有异,但见那男孩儿气息轻灵,并非寻常鬼物,约莫不会牵累好友,便摇头示意无事,心底也不再多想。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季珑仗着自己从前同其中一位走惯江湖的武师学过以内力解酒的法子,一路豪饮,终于在众宾客与姐姐们的抱怨、打趣声中离席,也不必喜郎引路便步履稳健地径自往提早布置的喜房去了。
依着季珑的喜好,喜房虽不是她常住的屋子,却也是季家相对僻静之处,紧邻她蓄养珍禽异兽的园子和通常只她一人使用的小武场。此刻正值深夜,季珑一路走来,几个纵越,借夜色掩护任性地甩开所有意图闹洞房的人群,入耳便只有熟悉的虫鸣鸟叫,喜宴喧嚣则尽数抛在脑后,直到远远瞧见一双红烛光影昏黄摇曳窗边,才真觉出几分旖旎情思。
我这就成……有家室的人了呀?此世刚过十五的女孩子迷茫地眨眨眼,不自觉地放轻了推门的动作。
除了无处不在的喜庆色彩,喜房其余布置很贴心地与新娘子从前常住的屋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季珑心中一暖,目光越过桌上一对儿高大的龙凤喜烛,自然而然投向床铺。出乎意料,除了一动不动坐在床边,身形清减似幽魂将散,却姿态端庄如坐神龛的新郎,还有一个桃红盖头的男子也坐在床沿,一听到门扉洞开的声音便略略绷紧了身子。
李笼月?季珑愣了愣,没费多少力气就认出了这个也算共患难一场的熟人,忍不住心中暗笑。
说来,似他这样随嫡兄弟陪嫁来的侍人,地位虽比那些纯粹的陪嫁丫鬟或妻主的外室通房高些,到底比不上人家正经的夫。譬如今日,他嫡兄一路吹吹打打,八抬大轿嫁来季家,他却就这样悄无声息自个儿上了门。
只是,以此世风俗,虽不乏身份低贱些的陪嫁侍人在婚礼前替主子与妻主同房,在大婚当天就兄弟俩共事一妻却着实少见?难道那位小正君恰在此夜精满外溢,不方便行房?季珑脑子里又开始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表面却做出一副急色模样挥退欲言又止、满脸为难的喜郎,可算省了那些撒花生枣子以及孩童滚床之类的折腾。
喜郎一走,房内便愈发安静,除了龙凤喜烛焰蕊处偶尔“噼啪”一声脆响,只剩李笼月细微急促的呼吸声。季珑却只像在三人棺材里时那样吓唬一番,便不再看他了。
倒不是对他有何不喜,只是不论是他还是李书垂,甚至还有季珑自己都不过十三四五的年纪。不说季珑一心修道,在她眼中保存元身远比鱼水之欢要紧;就算她当真被季家的纨绔生活养得风流成性,也不至于就急色到对这么个半大孩子下嘴吧?
至于李书垂?季珑其实相当好奇自己这位至今未得一窥真容的小正君是何模样。她挨着新郎也坐到床边,眼含期待地双手揪住身边人头上的喜帕,像揪住一份礼盒待拆的外层,不经意间瞥见手边绑着大红花朵的喜秤,脑海里忽然翻起些久远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