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头长草,季珑侧身将脸朝向那小侍所在一侧的动作却十分缓慢小心。只因这棺材大约本是用作安葬哪对儿同命鸳鸯,也就是他们三个都身材苗条才能勉强并排躺下;这时候,季珑还真怕自己动作稍大把另一侧的孕夫挤出个好歹来。须知万一那鬼嫁郎的魂魄已经托生他腹中,孕夫生魂受惊,可比单纯的动胎气麻烦多了。
“小美人儿,说来我只知你哥哥闺名书垂,还不知道你芳名如何称呼呀?”季三小姐眼珠子一转,便将世交中某个惯爱寻欢作乐的同辈与伶人们调情时的作态学了个十成十,刻意压低的嗓门儿极大地中和了细甜的本音,竟真有几分欺男霸女的气势。
当然,季珑从来不会千金买笑,只是闲暇时对与人相约听戏颇为热衷。对这,她也有说法,叫做“红尘炼心”,在画本子里都是修行有成的少年英才才有资格做的事情。
那小侍不似季珑有武艺在身能于黑暗中视物,又听她语气油滑,只道她是迎亲路上无故遇险,心中迁怒,又自觉逃脱无望,有心临死前拿自己兄弟二人痛快一把,顿时怒从心起,身子也顾不得发抖了,只管脱口而出一句质问:“你不是志在得道,不近男色么!”显见这尚书府的庶子在家中虽受宠,却不是个惯爱攀附的。
“我,咳,小侍是说,我兄弟二人虽对大人倾慕已久,但久闻大人您志在得道,向来爱惜元身,如今若与笼月枕席相欢,恐是有碍修行。”然而季珑还没说话,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慌慌张张改口,除了最开始的自称,勉强没打磕巴,估计来之前没少排练。可惜他声音低弱目光躲闪,白瞎了这番周到委婉的念白。
“李笼月?这名字还真好听,尤其月儿你心思玲珑,我不过探问一句,便如斯热情……”在纨绔堆里混得久了,些许强词夺理之言季珑也是张口就来;不过眼看人家神情几度变换,从慌张到羞恼再到最后近乎屈辱,虽然知道他回魂后不会记得,却也感到自己这话是有些过了。
可她分明不是全然土生土长的此界中人,不久前被姐姐们教导云雨之事时也还有几分抗拒。一念至此,季珑陡然警醒,心中默念了几句经文,本就没怎么心猿意马,这一下更是心如止水。
这是哪个二傻子埋的破棺材,好端端的血煞之气不用,偏要勾引什么情/欲念头,打生魂交泰汇聚元精的主意,饶是姑娘我经验丰富也差点儿着道!季珑忍不住在心底把施术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要说这情/欲之念人皆有之,若在平常,一时不察倒也没什么,就算还牵连了别的生魂,最倒霉也不过被迫与人棺中苟合,只当是春梦一场便好,待到回魂之际,自会梦过无痕。可这儿还有个孕夫呢!看他嫁衣之下肚腹丝毫不显,也不知道是原本的身形过于纤瘦还是束腹太紧——无论是哪样都好,季珑只希望千万别是怀胎还未满三月。
别误会,季珑虽说不太在意自家小正君的私事,可也不至于奇葩到绿帽子戴得越长越开心。实是怀胎不满三月,坐胎未稳,与怀胎七月之后胎儿下行都受不得情/事勾缠——一有不慎就极易滑胎;尤其她那小正君年纪尚轻,孕育胎儿本就有些勉强。且不说这样一来父体还能不能活,单说她跟人家鬼嫁郎结下的因果就不知要欠到什么时候去了。
“得了小美人儿,姑娘我就是老睡在这地儿闲得无聊逗逗你,可别瞎琢磨了。”只听她声音,倒还是那副恶劣纨绔的模样。毕竟季三小姐因出身行事之故,在某些人嘴里被迫“横行”皇城十好几年,对有些事儿上心里也算明白。
对于某些明明日子就算不是阳光明媚也无风无雨,却偏要成天凄风苦雨的家伙,如眼前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小侍李笼月,与其费心费时费唾沫跟他解释自个儿品行尚可,还不如就让他相信自己就是性情恶劣,对他这颗还没长开的小白菜完全没兴趣来得干脆。
毕竟,李尚书府上虽然家风尚可,但听闻祖祖辈辈都子息不丰,以至于代代想着开枝散叶,其中本代家主,也就是眼前这二位的母亲李尚书更是尤为风流。那李笼月打小长在这样的家门里,估摸着不会相信这世上还真有像她这样不爱偷腥的女人。
李笼月一听这话,果然就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削尖的小下巴不绷着的时候倒还顺眼。至于他心底有没有相信,或者暗骂些什么,季珑就懒得管了——她毫不客气地挤着李笼月迅速翻了个身,尽量给那位在大红嫁衣包裹下几乎一点儿也不显怀,腰身纤瘦甚至尚为三人之最的孕夫腾出更多空间,平常纤细透亮的娃娃音在此刻甜软无害得像颗沾在碗碟底部的糯米圆子:“书垂郎君,你可也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