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西北风起了势,树桠摇摇晃晃,不时有一两丫枝头撞向透明玻璃,发出咯当的响声。
而临近下课的教室里还算安静,偶尔才会听见有人说悄悄话的声音,老师讲完真题便在讲台前坐着,让大家有问题拿上去问。
开学就进入高三的学习阶段,学业繁重,被家长送来课外补习班的学生数不胜数,李微风也在其中,但两个小时的课上,她基本没怎么听,笔记也抄得乱七八糟,索性望着窗外发呆。
一月前,有个中年男人跑到家里来,和爷爷李玉维话没说两句就起了争执,当时她刚补完课回家,在二楼的房间里写作业,楼下客厅突然传来争吵声,她出去便瞧见爷爷扬起手中拐杖往那中年男人身上砸,怒骂道:“给我滚蛋!你要还有点良心的话,再也别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个家!”
李微风被爷爷的吼声吓得愣站在墙角,半天了才回神,这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挺着个大肚腩,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站在爷爷面前,后背挨了一棍子却好似根本不怕爷爷,只哎哟几声,说话的音量大得跟火炮一样:“爸,我就是因为有良心,这么多年一直派人在找你们,我和淑宜都希望能接你回家尽尽孝道,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您却不让我认女儿,况且当初您把我赶出家门,我不也没计较什么,仍旧把您当成我的父亲,到底谁没良心?”
李玉维冷冷恨他一眼:“谁是你女儿?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女儿!”
“没有吗?”男人一挑眉头,在兜里掏出张照片,“那这姑娘是谁,长得这么像我,爸,她不是我女儿,难道是您的?”
“混账东西!”
李玉维满脸都是怒气,又一棍子落在男人的额头上。
男人没来得及反应,怔了怔,又听李玉维道:“也少他妈在我面前假惺惺,还找人,你什么货色老子不知道?别把你那些破事带到我这个家里来!”
“得,您下手可真狠,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呀,”男人冲李玉维笑了两声,掏出手绢擦去额头的血渍,“我好歹是李家唯一的血脉,您就这么对我?”
“滚!有多远滚多远!”李玉维用拐杖指着门口吼。
这时候,男人突然抬头,正好撞上李微风的目光,男人转而冲李玉维一笑:“行,我滚,您老人家记得多多保重身体,别下次我来,您没力气打我了。”
这之后的第二天,爷爷旧疾复发,住进了医院。
李微风没听爷爷提过任何关于那男人的只言片语,从她蹒跚学步咿呀说话开始,她就和爷爷生活在晏城,从没见过爷爷跟这个中年男人打交道,而且爷爷向来温和大度,同邻里街坊处得极为和睦友善,更从没见爷爷如此怒火中烧过,就连她打碎爷爷最爱的古董,爷爷都没真的狠下心教训她。
可同爷爷问起,爷爷只道是个要债的疯子,让她别在意,后面没过两天就随爷爷来了敦煌小住,还凭空多了个奶奶。
然在她十七年的认知里,是没有奶奶这两个字的,更不用说别的了,但自从被爷爷用“怕她人生地不熟还无聊”的理由,在路边随便找了家教育机构把她丢进来后,每天下午补完课,她还得赶去医院一趟看望这个奶奶。
......
李微风一边琢磨着那个男人说的话,一边思考待会儿要跟奶奶聊什么,奶奶年纪大了,又带病在身,很多时候都是听她说。
思绪如游龙般飘在窗外徘徊,李微风捏着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圆圈,直到把连着小指的那片手心染黑。
傍晚的天云蒸霞蔚,一道道被染红的夕阳衬着天际边,瞭望而去,如同九天仙殿一般。
任教老师见没人问问题了,站起来合上讲义,摆摆手就说:“提前下课,都回去吧,记得把真题练习一遍,明天下午检查,最后几天补课了,希望同学们再坚持一下。”
大家稀稀拉拉答了“好”,周围渐渐起了收拾书本的动静。
李微风慢了半拍,等大半的人都站起来了,她才将课桌上的习题册和卷子拾掇整齐,连带手机一起放进书包里,拉上拉链往背上一拢,跟几个同学打完招呼就迈起疾快的步子往教室外的洗手间走。
洗手间里人还挺多,李微风排了会儿队,才挪到洗手台前,水凉爽,李微风把手洗干净,鞠了捧水往脸上抹,顿觉舒爽无比。
西北的气候很干燥,站在空气中就觉得热气腾腾,全身的水都在蒸发一样,更不用想坐在教室里听着枯燥的数学课了,刚来这里的那两天,她都有些不太适应。
中午出门时还忘记带润唇膏,李微风舔舔干巴巴的唇,照着镜子把弄湿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有几撮短的湿哒哒地贴着她脑门,跟红孩儿脑门上的似的,全被她给捋到边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轮廓。
她的皮肤也十分透白细腻,眉目明净温和,一双鹿眼大而水亮,鹅蛋脸精致娇俏,留着齐肩短发,显得身材愈发出挑清瘦,旁边的人都不禁多看了两眼。
头发弄好了,李微风擦干手就从洗手间里出来,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瓶水喝几口解解渴,才去公交车站。
等了十多分钟,贴着黄/色广告纸的公交从一众低矮轿车之中缓缓驶来,像昂首高傲走来的雄狮,一步一步,准确无误地停在站台前。
等车的人不多,李微风上去的时候都还有空的位置,刚坐下,书包里的手机就震了震,李微风拿出来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我是齐南钧,你下课了没?】
公交车已经汇入车流,车厢开始有微微的摇晃感。
盯着这六个字半天,李微风一时间有些呆愣,车窗外吹来凉风,齐肩的细碎头发搔得脖子有些发痒,她感觉到了才回过神来。
齐南钧又发来一句。
【你爷爷应该跟你提过我,我是齐世洋的儿子,今天刚从宴城赶回来,我爸让我来接你一起去医院探望奶奶。】
确实提过。
听爷爷说他当初年少轻狂的时候,跟奶奶曾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旷世恋情,但无奈奶奶的家人不同意,最后只得分道扬镳,后来奶奶因为父母亲的意思嫁入齐家,生下齐世洋,也就是齐南钧的父亲,如今故人再次相聚,两位老人家珍惜当初的情谊,她得唤齐世洋一声堂叔。
那么齐南钧就应该是她的堂......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