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约嘤咛一声,依入他的怀中。萧铨轻轻拍了拍她那纤弱的肩,忽然想起:“今年元会,萧霆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秦约一怔,“河间王萧霆?”
“嗯,他过去常在军中,难得见上几回面。”萧铨的声音好像又离她很遥远了,“虽不受宠,但这次平叛他也立了功,说不定皇兄会大赏他的。”
秦约揣摩着他的语气,“河间王……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定……圣上会给他指婚?”
萧铨笑了,低头凝着她道:“你看我这个侄儿,若是配你的妹妹,可不比那六岁娃娃要强上许多?”
秦赐回到洛阳时,元会刚刚过去,官家特为他再开大宴,令全国上下,公卿百僚、计贡秀孝,皆在会上瞻其风采。第一日上,官家难得地出了面,亲授秦赐镇北将军,一时风光无两。但到第二、三日,官家病卧深宫,秦赐只得独自与众多朝臣官僚们周旋。
满殿光辉,满堂华彩,觥筹交错,歌舞迷漫。秦赐终于撑持下来,待数日宴会结束,走出宫门之际,身边犹是熙熙攘攘向他道贺致礼的人群。
不过是一年而已,他竟已从那黑暗的地底,骤然攀到了光亮的顶端。家家户户团团圆圆的正月的夜,城中处处积雪反射着幽丽的月光,待众人全都散去之后,他抬起手挡在眼前望了望那月亮,刹那之间,竟不知自己该回何处去。
许是因为喝了酒,脚下亦虚浮,像踩在云端,一无凭依。
“将军可辛苦了吧?身上的伤还好吗?”罗满持趋步上前,小声关切道。
秦赐蹙了蹙眉,“不碍事。”
“您别太累着了。”罗满持叹口气,“好在官家准了您十日的假,这一阵就好好休息吧。”
“话是这么说,”李衡州从另一旁搓着手迎上前,他那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显然是喝多了酒,“将军您也别忘记,明日还有秦府上的接风宴呢。”
秦赐道:“我没有忘记。”说着,他便一个纵身跃上了马,姿势利落漂亮。
那匹黑色瘦马早已换了,现下的这一匹,是官家从御苑中特地为他挑出来的,通身黑亮,唯有四蹄如雪,比秦府马厩中的马还要好上数倍。
李衡州上前牵住马辔头,“明日秦家的亲朋全都会来,比今日只会更累。不过好在,总算可以见到小娘子了不是?听闻这回,还是小娘子自己操持的筵席呢……”
罗满持忽然想起什么,“啊,我们在并州皇甫刺史军中曾见过的那位小王爷,明日也会去吧?”
李衡州瞥他一眼,“什么小王爷,那是堂堂河间王!他无依无靠,从小就被送到军中历练,这回立了大功,就一同回来了。——我们秦家多大的面子呀,他当然会去了!”
罗满持挠了挠头,“我记得,这河间王,比广陵王要矮一辈儿吧?”
“嗯哼。河间王的父亲是先帝斛律夫人所生,有点胡人血统,所以不受宠的,早早就遣就国了。他与广陵王两个,年纪虽然差不多,但河间王还得叫广陵王一声叔。”一说起皇亲国戚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关系,李衡州就兴奋得唾沫横飞。
罗满持皱着眉,“那你家小娘子,若是嫁给了太子,她该管广陵王叫姐夫呢,还是叫叔?”
衡州蓦地哑了。
这个问题好像困扰罗满持很久了,一直忍得他很憋屈。他还想追问,衡州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去看马背上的将军。
罗满持抬起头,但见将军的甲衣上已积了一层薄雪,却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夜色之下,那张冷郁的脸容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透着淡淡的疲倦。
罗满持不敢再说,乖乖地牵马前行。马蹄声嘚嘚地响起,空阒的铜驼大街上,仿佛惊碎了沟渠里泥泞的雪水。
明日,就会见到小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