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襦袖,陈淮景目光落在她手肘上,阿凝掉下来时,袖口沾上泥尘,她擦了半天,才擦净,留下淡淡的印迹。
狼狈这一类的词,不应该和阿凝出现在一起。
陈渡轲扣住她的腕,比他预见更细。
“……疼。”阿凝神色郁郁。
“我当你是不知疼的。小小年纪怎么喜欢吃哑巴亏?这样强忍着有意思么?”陈渡轲一副揶揄的口吻。
金氏很少会这样同自己说话,除了自己落水醒来那次,杜侯么,三句话不离本侯会如何如何。陈淮景就更不会了。
她容易被糖衣炮弹哄着走,阿凝知道自己这个臭毛病。
“我……”阿凝道,“没有很痛啦。”
陈渡轲对她知之甚少。她破了个口子,都能闹得蓬莱堂天翻地覆,一分疼说成八分,怎么会任由自己受伤?
阿凝挽起袖口,手胳膊外侧隐隐的不舒服,她没有伸着脑袋去看,和他解释:“我正好扑地上,就这样了。怎么样?”
陈渡轲吐出两个字:“抓紧。”
“哦。”
阿凝听话的,将软罗锦的云袖抓牢了,陈渡轲解开水囊上的塞子,凉沁浸上时,阿凝冷不丁抖了下。
“……你身上怎么总带些常人没有的东西呢?”阿凝感慨。
陈渡轲看着她低眉收拾袖口,难得一遇的娇怯。
“就那么舍不得他?”
阿凝:“?”
陈渡轲这句话很轻。
阿凝没听清楚:“什么?”心里头猫挠过似的。
“抱我。”
他漫不经心道,不像在说这样的话,倒像是要和她死去活来一番,莫名的妒意。
阿凝:“???”
她怀疑自己耳朵不大好了。
“你方才不是做的很好?”陈渡轲道。
他在谆谆善诱。
阿凝知道他说的什么,她不知天高地厚的,顺手去抱他的刀鞘,结果摔地上这回事。倒不是她想指手画脚,有些事时隔之后,会发觉当时没有察觉的另一面。
她做阿飘时,一身本领使不出来。现在见到陈渡轲,她其实更想讨教他一句:
怎么才能砍下陈淮景的狗头?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秀,得你几分真传,我岂不是要成东晋最秀的一枝花了?
“抱了。”
阿凝攥住他的衣袖,埋到他怀里时,才意识到他要带自己上去。
她一派天真,难怪陈淮景大多时候会嫌弃她不解风.情,行事凭一时欢喜,常常想到一出是一出。陈淮景爱和她谈论诗词,阿凝每天听教习说这些,早觉得烦,陈淮景说么,她以前只好听着咯。
“……我想和你学削苹果。”阿凝瓮声瓮气的。陈渡轲以刀作垫脚石之用,横在石缝里撒野似的,将人带上去,阿凝落在地上,丝毫不害怕的,中途和他提了这样一句。
“没到你会周公的时候,别说梦话。”陈渡轲道。
阿凝:“......”
阿凝一时没有见到青女的身影。
她伸手比着青女的个头,“有这么高。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什么……”
阿凝想让他替自己去寻。
“我让雅胜送她回去了。”陈渡轲道,“你预备几时走?”
阿凝:“......”什么跟什么。
“我要去见……”阿凝想到自己是被罚过来的,金氏贸然来见她,不符礼教,“一个人。”
她这样说。
陈淮景将刀收回去,钝的一下声响。
阿凝和巡防营交道打的多,看在眼里,倒也没有那么心惊肉跳。
陈渡轲又道:“我送你去。”
他拿过她手里的帷帽,替她戴好。
“……好。”
阿凝挑开帷帽的幕篱,灿烂一笑,“谢六殿下。”沁了蜜意似的眼睛。
二人走的小径,路陡,阿凝有好几次以为跟不上他,她穿着轻便,玉兰色的裙底织花。阿凝低头提过裙摆,一抬眼,陈渡轲始终在自己身边。
“怎么每次碰到你……”她嘀咕道,“我口脂都花了?”
“过来。”陈渡轲驻足在小溪畔,他背后是星辰和冷月。
“又怎么了?”阿凝问。
到底是他帮了自己,阿凝张望了一圈,才指向东南方的火光,“我去庄子上一趟,你放心,管家是我府上的仆从。”
陈渡轲无言。
阿凝踌躇。
六皇子实在乖张的很。
“你站在这里。”阿凝道,“等我。”
“那么想去见一个人。”陈渡轲道,“总要有正当理由。凝丫头,说给我听一听?”
正当理由?
“会高兴。”阿凝的雀喜溢于言表,她被他说的正当理由四个字逗笑了,“为什么不去见?”
陈渡轲良久无言。
他眉眼在婆娑光影中黯淡。
阿凝看不清,她现在并不会执着关于他。
良心不安。
撞邪了。
阿凝心道,她待他,不好像待巡防营的都尉似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