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关于常胜侯府的事,都是她各种道听途说来的。
无论这个渠道来自闺阁贵女们的叽叽喳喳,还是来自说书先生的极力夸张
亏她还孜孜不倦于了解常胜侯府的情况,亏她还一遍遍地劝说自己要努力适应侯府中的人情世故与生活。
原本这些,都应该是在她出嫁之前,就被告知的,不是吗?
“若我说,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同我讲过常胜侯府里究竟是怎样的情状,侯爷信吗?”季凝像是在笑,却怎么看都凄然。
简铭的眉头蹙起。
他没想到季凝会这样回答,他没想要她的回答。
他其实就是在质问她,质问她何以明知常胜侯府是怎样的,还故意那么和他说话。
难道,她当真是无辜的?
这个疑惑,第一次在简铭的心里明晰起来。
昨夜季凝懵懂着,半夜悄悄看他,就像所有新婚女子好奇地偷瞧自己的夫君的时候,简铭曾经疑惑过,却全不似眼前这样清晰明了。
简铭觉得,季凝究竟是不是盲嫁的,是不是无辜的这件事,他必须弄清楚。
这不仅仅关系着常胜侯府将来是否安然,更关系到……他的心。
简铭被自己脑海里的这个念头惊住了——
不过是个填房,充其量是个续弦,又不是没续过。他怎么就想到了,他的心?
莫不是,他也怕,将来对季凝错付了一颗心?
季凝良久没有得到简铭的回答,而简铭只定定地看着她,脸色变幻莫测。
季凝的心,也随着他脸色的变化,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所以,他是不信她的,对吧?
其实,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信她呢?不过就是一场利益交换罢了。
她的父亲因为联姻得了将来官运亨通的保障,简铭通过联姻有了一个可以替他照看内宅的女人,并且这个女人还有义务替他暖床。
像她这般家世平平、姿色平平、见识平平的女子,大晋的官宦贵女之中一抓一大把。
这样普通的她,能够填房入了常胜侯府,做了常胜侯的枕边人,还能给自己的父亲、给自己的家族,换来远大前程,这笔买卖,当真划算,呵!
季凝蓦地悲从中来。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是这般的普通而渺小,皆因,她一朝看透了现实。
既然现实如此,她除了苟活下去,还能要求什么呢?
她难道还敢奢求,与常胜侯伉俪情深、琴瑟和谐吗?
“二郎该换药了,我去看看……”季凝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起身就要离开。
简铭恍然惊醒,想都没想,便一把扯住了季凝的衣袖:“等等!”
季凝不是第一次被他扯住衣袖,可是这一次的感觉,与之前在书房中那一次大不相同。
季凝现在,怕极了他再质问自己什么,怕他再要求自己说些什么。
她现在无力承担他的任何诘问,她需要一个空间独处,哪怕让她躲起来也好。
只要,别让她再继续面对简铭的责难。
“二郎换药耽搁不得,歆儿午睡该醒了,我得马上去!”季凝说着,想到自己不过就是个替简铭照看内宅的女人,心里面激生出一股子委屈之感。
她挣脱着简铭的拉扯,几乎就要落荒而逃。
她情绪的变化,让简铭的心揪起,更不肯放她离开了。
“侯爷!侯爷你放开我!”季凝语声中带出哭腔来。
简铭的心脏像是被重锤捶了几下,心里一软,扯着季凝衣袖的手便不由得松开了。
他眼睁睁看着季凝落荒而逃了。
季凝离开后许久,简铭仍枯坐在椅上。
旁边桌上的醒酒汤已经凉透了,只有桂花糕淡淡的甜香气息,还在周遭萦绕。
那甜香的气息,就像季凝……
简铭的眉头,难以舒展开来。
她是去瞧歆儿了吗?还是去叮嘱下人给二郎换药了?
简铭不着边际地想着,他实在觉得这厢房内空了太久,太空旷了。
门口,一个人影在那里小心地往里探头。
“谁在那儿?”简铭低喝道。
郭青忙赔笑进来给简铭见礼:“侯爷!”
“进来便进来,探头探脑地做什么!”简铭怒道。
郭青暗自缩了缩脖子,心道您心情不好,小的们可不得谨慎着些?
他心里腹诽,面上依旧恭敬着:“这不是瞧着侯爷正沉思吗,小的不敢打扰。”
简铭睨他一眼:“什么事?”
郭青笑道:“就是今日二郎君不是伤着了吗?赶巧遇到了林娘子经过府门口,便请了林娘子来为二郎君瞧伤。林娘子瞧完了伤,也不喝茶用点心,更不肯收诊金,小人请侯爷示下,林娘子那里,是不是该有些表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