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娘子不情不愿地走了。
季凝冷眼瞧她临走时的脸色,就知道还有后话。
常胜侯失恃失怙,听闻几位兄弟也都不在人世了。他一个大男人,又没了妻子,内宅里肯定打点不得。这张姓老妪自称是内管家,想必在侯府中跋扈惯了。今日在季凝这里受了挫折,她断不会这般罢休。
没有爹娘兄弟姐妹,没有妻子的陪伴,这个常胜侯,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啊?
季凝蓦地悲悯起,她的那位尚未谋面的夫君来了。
还不知那个人,会是怎样的人呢!
常在军中的人,又是惯于统率千军万马的,一定是个颐指气使的,肯定是不好相与的。
季凝叹了一口气。
她从榻上站起身,身上还穿着喜服。
她此时方有机会,细细打量一番,这间卧房的情状。
就算常胜侯奉旨出征不在家,就算她之前和一只红冠子哑巴大公鸡拜的堂,季凝也不得不承认,常胜侯府布置的这件新房,还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季凝在这间比自己的闺房大了三倍有余的卧房内转了一圈,在一面一人高的大镜前停下。
她微微歪了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像这样的大穿衣镜,寻常富贵人家是用不起的。
这种镜子,都是从西洋传过来的,可不易得。
季凝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觉得自己这张脸、这身衣裙,还能看得。
不由得肖想,她的那位夫君,若是见到这样的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最后季凝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常胜侯堂堂世家子弟、一品军侯,什么样出众的女子没见过?怕是皇家的公主郡主都有机会见得吧?会把她放在眼里吗?
他答应了父亲的联姻,也是因着某种利益考量吧?
何况,他何时能够回来,尚未知呢!
季凝悻悻的,远离了那面大镜。
侯府中的种种华贵装饰自不必说,最不起眼儿的角落里的装点,都透着“富贵”两个字。
季凝却觉得无限地孤独。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外面更静寂得可怕。
季凝看着空旷旷的桌子,上面没有预想中的合卺酒,更没有可供她垫肚子的吃食。
从离开季府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季凝的肚子早就饿扁了。
空荡荡的屋子,再漂亮,也像是个好看的牢笼。
季凝觉得自己仿佛被所有人抛弃了,连小桃和宋嬷嬷,这会儿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委屈了没一会儿,季凝决定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明早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呢,大活人难道还能让尿憋死?
这话糙,理却不糙。
季凝想起自己幼年时候的经历:黄氏故意找她的茬儿,把她关在屋里,罚她不许她吃饭。季凝饿得直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还是靠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从窗户爬了出去,悄悄摸到了厨房,塞饱了肚子,才不至于被饿出病来,遂了黄氏的心愿。
季凝于是将宽大的喜服衣袖向上挽了挽,又把累赘的前衣襟掖好,方便行动。
她猫一般悄悄摸到了门边儿,推了推。
“吱呀——”
门被打开了!
季凝屏息。
她把门推开一道宽缝儿,觑了外面廊上的动静。
竟是没有一个仆从走动,只有远处的灯笼被夜风吹动,在廊上投下的影子,在晃啊晃的。
这常胜侯府可真是古怪!
堂堂军侯府,连值夜守夜的仆人,都没有吗?
季凝清楚地记得,季府这种人家,夜里都有守夜的。
她小心翼翼地蹭出房门,左看右看,外面当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季凝稳了稳心神,琢磨着该去哪里寻吃的。
当然是去厨房最稳当。
季凝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季府的构造,想来有风水之说在前,各府的构造大概不差什么。
她于是蹑手蹑脚地往自己以为的厨房的方向摸了过去。
一路行来,季凝越发觉得,常胜侯府诡谲得厉害。
怎么可能,她走了半刻钟了,都没碰到任何人?
这不符合常识啊!
除非,侯府里的人,都被鬼怪抓走了……
这么个念头,没来由地出现在季凝的脑中,她猛地停住了脚步,觉得脑后飕飕地冒起了寒气。
季凝很有种想要赶紧返身折回的冲动。
这偌大的侯府,不会真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季凝嗓子眼儿发紧,暗自咬牙:终究还是得往前走……
她喉间吞咽了一下,压抑住“嘣嘣”急跳的心脏,心里面一遍遍重复着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两条腿终究是迈了出去。
可没走出几步,季凝的身体突然僵住,她急向后转身——
就在刚刚,她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
可是转过身去看的时候,除了月亮投下的清光,和地上被风吹得摇摆的小草,哪里有什么旁的东西?
季凝脑袋发麻,甩开两条腿,没命地朝前快走。
简直像是快要跑起来了。
好不容易看到前方有光亮存在,似是一间极阔大的居所。
出于寻找光亮的本能,季凝朝着那地方疾走过去。
此处像是一间正房,里面透出的灯烛光,格外地鲜明。
隐隐地,还有一股香味,在附近缭绕。
有人在里面烧香?
会是什么人,大半夜的烧香?
还是在这样一间极像正房的所在?
季凝心中困惑。
季凝被这困惑牵引着,朝着那间屋越走越近。
她更发现,那间阔屋是真的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