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暗忖。
此时林守中嘱咐了那车夫几句,便打发了他。
季凝冷眼瞧着,那车夫竟不像是雇来的。
难道这车夫,是父亲的人?
她从前可不知道。
“姑娘快里面去吧!别让长辈等急了!那可就是不孝了!”林守中先头还是催促,后面倒就像是教训了。
季凝听得心头不悦,暂不欲和他一般见识,快步入内。
小桃也不认识这地方是什么所在,她忐忑地赶紧追上自家姑娘,寸步不敢离。
季凝跨过大门,绕过一扇影壁墙,正屋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正屋里独坐的,不是她的父亲又是谁?
“见过父亲!”季凝走向前去,敛衽朝父亲行礼。
季翰扶住了她,同时打量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幻。
“凝儿,没吓着你吧?”季翰拉着季凝,让她在自己下手的椅上坐了。
季凝缓缓摇了摇头:“父亲特意让人带女儿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季翰盯着女儿的脸,看了半晌,忽的幽幽长叹:“凝儿都这么大了!当年……当年你才那么丁点儿……”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季凝听得愣住。
父亲莫不是忆起了已经过世的母亲?
想到自己的母亲,季凝也觉得难过。
她于是不再多言,生怕再添父亲的伤心。
季翰迅速收拾了情绪,看着女儿,勉强笑道:“凝儿长大了,知道为父分忧了。”
父亲不说命人带自己来这儿的缘由,却先说起为父分忧什么的……季凝的心底,划过不安。
她总觉得,今日的父亲,和平时很不一样。
季翰话一出口,并没有得到季凝的回应,自己先有些尴尬。
他心里对女儿有愧,那些实情便不好一股脑地说出来。
他于是绕着弯子,先很是对季凝嘘寒问暖了一番,从饮食起居到日常用度问了一大圈,唯独不肯询问黄氏待她如何的话头儿。
季凝初时还恭敬地应答着,听着听着,越觉父亲的古怪。
“父亲有什么事,还请直言。”季凝道。
季翰刚想再问女儿朝食用了什么,被这么一句话,噎在了当口儿。
他呵呵干笑了两声,不大敢直视季凝的眼睛。
灵机一动,自旁边的匣中取过一册账本,交给了季凝:“你瞧瞧这个。”
季凝疑惑地接过账本,翻开了几页,脸上的困惑之意更甚。
“这是什么账本子?有田庄……还有商铺?”季凝抬头看着父亲。
“父亲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季凝不解问道。
季翰这时才露出几分真诚的微笑来:“你的嫁妆,不给你看,你倒说说,给谁看?”
季凝登时呆住。
嫁妆?
这账本上列出的,都是她的……嫁妆?
以父亲从五品吏部郎中的俸禄,哪里有闲钱,置办这样多的田产和商铺?
想到这里,季凝笑不出来了。
“父亲,这些当真都是……您这些年积攒下的?”季凝把账本推了回去。
她眼中的疑虑太明显,季翰怎么能看不出来。
而她把那册账本推给自己的动作,太像是拒绝,让季翰心中恐惧起来,仿佛有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将要弃他而去。
“凝儿!这些产业不是你想的那样!”季翰急着解释道。
“它们既不是我贪渎下的,更不是诓骗的你外祖家的!”季翰又大声道。
所谓“外祖家”,自然指的是主母黄氏的母家。
季翰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女儿若是认定这些嫁妆来自黄家,是肯定不会接受的。
“那父亲……父亲从五品的俸禄,竟然如此丰厚吗?”季凝犹不信。
季翰笑得尴尬:“自然不是靠得为父的俸禄……总之,这些都是合该属于你的。为父也不过是,把原本属于你的,还给你罢了。”
季凝听他话中的意思,隐有所觉:“这些,是母亲当年留下的?”
季翰面现苦涩:“不错。”
季凝于是沉默了。
她现在无从思索出母亲,或者说外祖家的产业,流落到父亲的手中的细节。
甚至于,她从小长到大,几次问及母亲和外祖的事,父亲都不肯告诉她。
但父亲既然这么说,她信这些一定是属于母亲的。
属于母亲的东西,她自然该把它们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能平白落在黄氏的手中。
“父亲的心意,女儿收下了!”季凝重又拿起那册账本,郑重放在手边。
季翰见她终于肯收下了,方松了一口气。
此时,季凝起身,在季翰的面前双膝跪地,叩拜道:“女儿感谢父亲十九年的养育之恩。将来嫁入程氏门,也定会谨身自立,不堕了季氏的名声。”
季翰没料到她会如此郑重叩拜,一时间泪往上涌,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愧疚。
“凝儿,其实有件事……有件事为父还要与你说。”季翰扶着季凝起身。
“什么事?父亲请说。”
“就是……就是你不用嫁入程家的事。”季翰脸红道。
“父亲说什么?”季凝起身的动作僵住。
“为父给你寻了另一门好亲事!常胜侯简铭!你高兴不高兴啊?”季翰一股脑地说道。
他已经没脸面对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