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也有些后悔。她后悔的是自己把食盒落在宗正寺没拿回来。
她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把玩着一支玉簪。
还有些忐忑。她不告而别,蔺湛会不会生气,到时候从宗正寺出来,找她算账该怎么办?
薛棠长叹一口气,趴在案上。
绿鸳进来禀道:“县主,荣侍卫说要求见。”
说什么来什么,那就是荣铨了。她还没站起身,荣铨兀自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还洗得干干净净。他道:“殿下说您的手艺很好。”
薛棠愣了愣,“哦”了一声,“谢谢。”一旁绿鸳将食盒捧了下去。
荣铨直楞楞地站在原地,却不走。
薛棠道:“荣侍卫,还有什么事吗?”
荣铨罕见地红了脸,低头道:“县主还能再去一次吗?殿下一个人在那,着实冷清得很。”
薛棠拿起团扇,偷偷在扇子后做了个鄙弃的表情,然后移下团扇,露出一双笑弯的眼,“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麻烦荣侍卫多往宜春阁跑几回,可以吗?”
也就是说,还能有吃的,荣铨一听,口中生津,将蔺湛三翻四次向他强调的话全都忘了,美滋滋地回去复命了。
他将薛棠的话朝蔺湛复述了一遍,蔺湛脸黑如锅底,搁在案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好半晌才道:“她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荣铨重重点了点头,面有喜色,“县主看样子没放在心上,说不定已经忘记了。”
“忘记个屁!”蔺湛头一回骂了脏话,书架间几名白发苍苍的翰林学士抬起头,咳嗽了几声。蔺湛走到静室,恨铁不成钢地斥责荣铨:“没把人带来,你还有脸回来?”
“县主说,她会变着花样做粥,殿下不用担心饿肚子便是。”荣铨挠了挠头,“殿下不就是不想吃宗正寺的清汤白饭吗?县主虽然被您气走,但她还是愿意做饭的。”
蔺湛一想,好像没什么不对,又觉得哪里不对。
“你有没有说,”蔺湛揉着额角,“我叫她出去,是有原因的。”
荣铨为难:“这……不大好说吧。”
蔺湛额角一跳,“蠢货,你就不会编个理由?”
荣铨很是委屈,低头认罪:“属下愚笨。”
“罢了,不提此事。”蔺湛烦躁地仰面躺在一堆书籍中,尽力将心中不悦感压下,沉声道:“秋猎的事,查出是谁干的?”
荣铨面色一肃,道:“属下挨个盘问了过去,一名羽林卫说,那回殿下走后,便是崔四郎复又入了林子。”
“崔毓……”蔺湛挑起一抹不屑的笑,将一条手臂枕在头下,目光望着屋顶的横梁。
他看向薛棠的目光,和郑湜很相似,却又多了一份占有欲和侵略性。
蔺湛眼神暗沉下去,微微握紧了手,触碰到腰侧挂着的一枚玉佩,他迟疑了一下,将玉佩解了下来,端详了许久。
直到荣铨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回过神,“殿下,下个月初是郑相生辰,您要过去吗?”
郑延龄是他老师,至少在表面上,他对这位亲舅舅还是十分尊敬的。下个月月初,也正好是他从宗正寺出来的日子。
蔺湛闭上眼,颔首默许。
……
皇帝赐下的礼由内监亲自送到了郑府。
说实话,郑延龄对自己这个亲侄子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
他天资聪颖,在很多事情上,只需稍加提点,很快就能领悟到深意。对于他来说,教出这样一个储君,固然是好事,但对于皇帝来说,又不尽然如此,这几年的关系愈来愈紧张,更加验证了他的担忧。
郑皇后一举得子,对于郑家也是好事,但过了这么多年,却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对他们郑家来说,却也有了隐患。
郑延龄命人将宫中送来的鎏金鹤擒玉如意放置下去,朝着从马车内下来的太子行礼。蔺湛笑着扶起他的双臂,“舅舅何必多礼,快入屋去吧。”
郑延龄走在他身侧,“殿下请。”
两人入内。
与此同时,薛棠也来了郑府。
郑夫人曾与她的母亲相识,亲自出来相迎。妇人年过四十,雍容得体,执过薛棠的手,边走边谈,免不了讲到她的哥哥,郑夫人笑道:“恂儿那孩子倒也孝顺,早了好几日便寄来了寿礼,对了,还给你带了些小玩意,本来想派人给你送进宫,既然今日你来了,便随我一起去西厢房看看吧。”
薛棠一听哥哥给自己带了东西,自然欣喜不已。
薛恂给郑延龄的寿礼规规矩矩,譬如一些北地特有的狼皮玛瑙等物,还有一套绿松石的笔墨砚台。带给她的东西便都是些小玩意儿,譬如一枚玉髓骨哨,小巧精致,躺在手心里投下一片琥珀色的阴影,十分漂亮,上面还刻着她的小字。
郑夫人笑道:“你哥哥还把你当小孩子呢。”
薛棠抿唇笑了笑,看着郑夫人慈爱的脸,以及提到薛恂时真挚感怀的语气,忽然有些怀疑自己前段时间做的那个荒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