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棠心里哀嚎了一声,反应极快地蹲了下来。
那猞猁却是扑进了蔺湛的怀里,他屈起一条手臂让它站着,另一只手中拿着鱼片,猞猁低头嗅了嗅,伸出粉色的舌尖,慢慢舔着鱼干。蔺湛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施舍给薛棠,而是专注地看着手臂中这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神色堪称温柔。
薛棠颤颤巍巍地直起腰,趁他不注意,想就地遁走。
蔺湛掀起眼皮:“你东西掉了。”
火漆封缄的信纸因方才的动作从她腰间掉落在地,信纸上六个字“吾兄薛恂亲启”,薛棠看得清楚,蔺湛自然也看得很清楚。
他一甩胳膊让猞猁跳下,想去捡起来,薛棠一个箭步上前,把信藏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什么事情这么急,等不得回宫,在外面就想给你哥哥写信?”蔺湛蹲在地上,摸了摸猞猁脖子周围一圈灰褐色的绒毛,让它窜入树丛中,这才慢悠悠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
薛棠退了一步,贴在了粗糙的树皮上,“这是我写给家兄的信,不过只是些嘘寒问暖的话而已。”
“是吗?”蔺湛“哦”了一声,眯起眼,“可行宫里没有各州县的信使,你写了送给何人去?”
薛棠微微一惊,“怎么会没有人?我记得昨日还在……”
“今日一大早,他们便已受命出宫传达征收各州县的秋贡,自然不在。”
蔺湛上前一步,一阵清淡的苏合香的味道便自头顶笼罩下来,他俯身碰到了薛棠的手,薛棠侧过脸,艰难地说道:“真的是给家兄的信件……殿下何故要为难我?”
她低垂的眼睫微微颤抖,像是飒飒秋风中黑蝶扑腾的翅膀。
蔺湛的指尖在触到她手的毫厘之际停住了,微不可闻地发出一声不甚在意的冷哼,“谁要看这种肉麻兮兮的信,我只是奉劝你一句,别干不合时宜的事情,否则……”
薛棠手中一空,警觉信纸不知何时已被他抽了出去。蔺湛退后几步,与她保持距离,两指夹着信,“否则,不只是让我发现这么简单了。”
他拎着信往她面前一甩,薛棠手忙脚乱接在怀里,谨慎地问:“殿下这是何意?难道,就因为家兄战败了一回,我就连给家兄写信也不可以吗?”
蔺湛的目光擦过她手腕上的伤,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的神色:“你还真把自己当堂堂县主了。”
他说完,不再搭理她,吹了一声长哨,树丛中跳出一个矫健的小身影,准确无误地蹦入他怀中。蔺湛低下眼,又恢复了那堪称温柔的神色,大步流星离去。
薛棠松了口气,将信纸抱入怀中,思考再三,决定先不急着寄信给兄长,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为何偏偏在今日遇到了蔺湛?
她的背后,迅速浮起一层冷汗。
……
“县主,当日值房的人,都在这里了。”绿鸳退到一旁,面前站了一排侍女,皆是从宫中跟着来行宫伺候薛棠的。她们后面则站着内监和守卫,在薛棠可以调动的能力范围内,都被她招了过来。
薛棠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脸上滑了过去,指节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
她六岁入宫,在这宫中住了七年多,这些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跟哥哥以后的死会不会有关系?
所有人都垂着头,面上的表情木讷而又乖顺。这些侍女和内监中,有崔皇后和长公主送来的,也有她亲自挑选的,而侍卫则是归羽林军管辖,所牵扯的势力盘根错杂,非她一人可以触及。
薛棠忽然有些恍惚,仅凭着蔺湛半是认真半是恐吓的一句话,真的值得她如此兴师动众吗?更何况,一只金丝雀在笼中又能扑腾出什么风浪来?
“你们都下去吧。”薛棠从袖中拿出一支羊脂玉簪,抿了抿唇,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簪子找到了,不管你们的事,都回去吧,该值房的值房。”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片刻后,绿鸳又跑了进来,说外面有个身材高大、穿着深褐色短打的侍卫模样的人要找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已经站在外面了,他的突然出现令众侍女都吓了一跳。
荣铨怀里抱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纹丝不动地站在外头。薛棠之前见着他时,都是恭恭顺顺地站在蔺湛后面,蔺湛过于嚣张的气势将这个胡人侍卫完全掩盖了,现在离了蔺湛,薛棠才发现,此人表情呆滞,悄无声息,若不是因为异于汉人的发肤颜色和过于高大的身材,哪怕大咧咧往门口一杵,或许也没人会注意他。
暴君身边的亲卫,也尽是奇人。
薛棠微微眯起眼,他就死气沉沉地站在面前,无声无息,连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让人发现。
会不会是他在监视自己?
薛棠注意到他脸上滚下的汗珠,客气地邀请:“进来坐坐?”
“猞猁。”荣铨僵硬地开口,“殿下让小的将猞猁寄养在您这,暂时当宠物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