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天气还在倒春寒,风灌过来地里耕作的青壮男人都得一阵哆嗦,更别提身体单薄的妇人了。
张刘氏埋着头从发了芽的李子树下钻过,头发被横七竖八的枝桠挂得有些乱,她绕着路不走村里土财主王辉家门前过,特地走的小路,两条腿被风吹得直起鸡皮疙瘩,尽管穿着冬天的棉衣,但是衣裳已经有好些年头,补丁比衣裳里缝的棉花还多,早就不暖和了。
身子虽然冷得发僵,但她顾不得,反倒是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快着步子往家里去。
“张其他娘,这么冷的天儿是从哪里回来噢?”
张刘氏弓着的身子一顿,她扭头,田坎下的地里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双手撑着锄头正望着她咧。
她抱着怀里的东西手指骨节发白,往袖子里缩了缩,强扯出个笑脸:“王哥这么冷的天儿也耕地呢?”
“可不是嘛。农家人不怕啥子冷,不种点儿东西日子过不了。”王辉阴声阴气,用锄头铲了两窝杂青草。
云回村谁不知道王家日子过得旺,现在说这种酸话,张刘氏知道他是想催债了,瞧他那挖地的生疏模样,八成是专门在这里堵她,挖地是假要钱是真,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多了嘴,让她被逮个正着。
她也想把账还了,可现在要是有银子来还,也不会费功夫躲着走到这儿来了。
她只好装糊涂想赶紧走:“是,说的是,我这赶着回去也得趁着天儿没下雨把地翻一翻。”
说着,她就想走,王辉冷哼了一声:“张其他娘,急甚,也不慌这一屁股坐着聊天的功夫,刚从城里回来吧?”
张刘氏的脚拔不动,背对着王辉:“是,跟张其抓了点儿药。”
“还有银子抓药啊?张其那钱兜子都那样了,你还舍得跟他塞钱?你可真是他亲娘!”
张刘氏听到这话心头自然是梗的慌,想当初自家的张其也是云回村人人称赞的男儿,现在亲耳听见外人说他不是,自己能不难受嘛?但是现在她也硬气不了,毕竟欠了人家银子矮人一截,再是窝火也得憋着。
“王哥,我就这么个儿子,给他花再多都是值当的。你也有儿子,当爹娘的不就这样嘛。”
“是,你说的没错,可是你也得寻思着把借我的银子还我啊?我那一家大小就不过日子啦?”
张刘氏面带为难之色,细声细气央求道:“王哥,咱们乡里乡亲的,你就行行好,在宽限些时候,现在家里是真拿不出银子来了,只要一有了钱我就给你送来。”
“甭给我说这些!这钱你说说借了好久了,去年张其进京赶考,你说等他回来了就还,现在人回来了多久了,你可是对银子的事只字未提啊!”王辉鼓着一双牛一般的眼睛愤愤道。
“这……你也知道,他落了榜,前阵子何家的人又翻脸不认人来退了亲,他想不开投了河,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也不知道还起不起得来,你现在不是要把我这个寡妇逼死嘛。”说着张刘氏就抹起了眼泪。
王辉却并没有任何动容,反倒是狠声道:“少跟我来这一套,哭个什么劲儿,还不起钱就别借!我今天就把话搁在这儿了,再给你三天时间,要是钱凑不齐,到时候就把你家的张芸芸拿来抵债!你可别怪我心狠。”
张刘氏的哭声更响亮了些,话说到了这份上,她再也忍不住了,指着王辉的鼻头骂:“芸芸才十二岁,你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王辉,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家王柱好手好脚的,把张芸芸许配给他你也吃不上亏!”
“你!”张刘氏还想骂点什么,王辉却扛着锄头哼着歌儿摇着脑袋走了,根本不顾田坎上气得发抖的人。
张刘氏气啊,也怕,且不说芸芸还没有到婚配的年纪,就算是到了这个年纪也万万不能嫁给王柱那样的男人啊!
虽说身体健好,可是却被王辉惯得不成样子了,整日游手好闲不说,人还好色混着一群狐朋狗友,拿着王辉的钱在城里泡窑子,一去就是好多天,两年前听说还□□了个年纪不大的哥儿,又不肯娶人家,哥儿本就不好嫁,遇上了这事儿更是个灭顶之灾,伤心欲绝给挂了白绫,当时这家人找到王辉家闹,后头听说王辉花了不少的钱才把事情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