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跟母亲提过,苏醒前几秒的梦境画面,显然是母亲放在心上了。
她当然立即说,“好。”
可她低估了这一路的艰难程度。
明家离a大依然很近,但是,要上一个天桥。
这个,轮椅是万万上不去的。
明熙就发傻的坐在底下,看着上面的人来人往,她记忆大多数停留在小时候和青春期,这里以前,没有天桥的。
母亲说她是车祸。
可她记不起来。
大表姐说不重要的人记不起来才好呢。
可她疑惑,也许生命中有像这座桥一样坚固而壮观的事情被遗忘了,那就太可惜了。
“我们从底下走。”母亲大概担心她对车祸留有阴影,特意加了一句,“别怕啊。”
然后,小心翼翼推着她在红灯亮起来前,快步从斑马线上经过。
那座桥的阴影,像一座巨大的兽,罩住了母女二人。
明熙抬头往上望去,只见灰色的钢铁壁,不见方才在台阶前的平实与雄伟,只让人感觉身心上下有些凉。
母亲发现她手心冰凉,关心她怎么回事。
明熙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慢慢记起来就好了。不着急。”母亲说。
明熙点点头。
直到进了学校,她面色都不太好。
母亲心情倒是很好,只要她醒过来,其他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母女两人一路沿着含苞待放的樱花大道前行,穿过院士院,直上珞珈山,看着路上越来越抖的高度,明熙在轮椅里惊呼,“别推了,上不去了。”
明母推着她,依然能保持大笑的状态说,“别怕,妈妈在这里,你哪儿都可以去。”
明熙眼泛泪光,喊了声,“妈。”
明母笑着哎了一声。
世上对自己最好的人,是母亲。
不离不弃照五年,吃喝拉撒全都亲手伺候。比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都艰难。至少那孩子会动,会给她一个柔软的微笑。
而明熙什么都不会,用死气沉沉的身体,伤了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心。
她不知道母亲那五年怎么熬过来的。
也不知道父亲从哪里弄那么多钱,供她在那样高档的医院里治疗。
明熙心情很不好,在无人的时候,这种情绪尤甚。
看着母亲在不远处和学校的老同事们容颜大悦,谈论她苏醒过来这件大喜事时的样子,明熙便懊恼地直操作着轮椅,在球场上不断地打圈圈。
那场车祸,夺去了不止她的记忆,还有曾经这所学校的高材生,母亲的心头肉,她的亲哥哥的性命。
五年,双亲已然度过了失去大儿子的最艰难期,而明熙不可以。
她记得明予安的一举一动,生活习惯,微笑时左边嘴角先翘起来的样子,打球累了喊一声妹妹买水时的意气风发,牛气哄哄。
怎么人就没了呢?
在她一觉醒来后?
大概是明熙在球场转地太入神了,夕阳的光晕忽地变极其稀薄,母亲和老同事谈笑的声音也未能再听见。
她莫名其妙一抬头,神情怔了怔。
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很年轻。
如果非要形容第一印象的话,那就是帅。
第二印象,腿长。
第三印象,穿西裤真酷。
对方不知道看着她转圈转了多久,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明熙再三确认,自己好像不太记得他,但他的眼神又绝对是认识自己的样子。
哎呦,他走过来了。
“你好。”他朝她伸出手,明熙注意到那只手长得非常好看,纤长,干净,指甲修剪的圆润光滑,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儒雅而高级。
“你好。”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思,明熙轻轻点了点头,但是没有伸手去握,于是他的手就自然而然地落了下去。
他好像不在意她的冷漠,径自半蹲在了她面前,也许也是半跪呢,反正明熙看不清,她心思全在他英俊不凡的脸上,尤其这男人五官深邃立体,一双黑色笑眸更不得了了,直勾勾盯着她,盯得明熙终于不好意思了。
“你认识我?”对着他那张脸思考了无数回,记不起他来,明熙就只好主动出击。
“我曾是洪教授的学生。”
顾母姓洪,a大的数学系教授,因为明熙的病情,提前办了病退,看这人的年纪应该是母亲好几年前带过的学生,明熙脑子转了转,望着对方露出微笑道,“这么说,我是你师妹了?你姓什么?”
他笑了笑,“我叫费忆南。”
“啊。”明熙恍然大悟,笑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原来是我先生回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