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魏沉默了一会儿, 伸手揉太阳穴,说:“我头疼。”宁安赶紧给他按脑袋。
她脑袋的短路只持续了几分钟, 很快就反应过来慕容魏说的人是顾深。
怪不得之前在宴会上顾深老是含情脉脉的看着贵妃,她还以为自己目睹了一场刻骨铭心的单相思,却原来是你认得我我不认得你的深宫虐恋。
慕容魏去上朝前把木贵妃从密道里弄了出来,那迷药真的够劲儿, 木贵妃睡得死沉死沉, 甚至还发出小小的鼾声。宁安把她叫醒时,她表现得非常惊恐, 随后又看到自己全身衣服还穿得好好的,就有些茫然。
宁安只能安抚她,说她昨夜太紧张,皇上还没做什么就晕了过去, 皇上疼惜她,就自己睡了。木贵妃握了握自己的衣袖里的匕首, 神情懊悔, 犹豫着问皇上早上走时是什么样子, 有没有生气。宁安一问三不知, 她大抵也知道作为“情敌”, 她来问宁安这种问题实在有些微妙, 于是没有过多追问, 就这么走了。
只是这一离开,慕容魏对她的荣宠就淡下来了。皇上和贵妃的恩爱只持续了短短半个月,大家都很失望, 纷纷把目光又转回到皇上跟前的小宫女身上。
毕竟贵妃虽然为妃,但要见皇上尚且需要传召,但这个小宫女却是随时侍奉在皇帝身边的。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宫女占有先天优势。然而又是一段时日,大家又失望了,小宫女虽然天天陪伴在皇帝身边,但皇帝却从来不曾说过要立她为妃。
好在这个时候大家也不太关心皇帝的后宫了,因为朝堂上起了新的纷争。说是户部尚书的儿子牵扯进一桩命案,皇帝命人追查,结果牵连出好些朝中大臣贪赃枉法,这其中还有好几个是手握大权的肱骨,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动了这个要牵连到那个,动了那个这个又跑不掉,皇帝雷霆手腕,朝中人人自危。
慕容魏也很头疼,这天他饭都没吃好,吓退了一干小宫女,还有个不长眼的太监非要往他枪口上撞,自作主张的给他送来几个舞姬。宁安赶过去时,那太监已经被砍去两根手指了,大概在殿中试图逃跑过,血撒了一圈,后来被人按在地上,正朝慕容魏苦苦求饶。
宁安上前请安,喊了一声“参见皇上”,慕容魏听到这声音,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吓得半死的太监被拖下去,他跌坐在台阶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宁安。
宁安叹了口气,上前让他睡在膝上,轻缓的给他按摩额头。如今该引出洞的蛇已经引出来了,撒下的网也撒了,她问他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慕容魏双眼紧闭,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安安,你喜欢当皇后吗”
宁安想了想以前做他皇后的日子。
那时慕容魏还有好些后宫呢,那都是他还没登基时,病榻上的老皇帝和高若深塞给他的,那两个老头儿较劲儿似的,流水一样往东宫里送女人,除了家世差一点,模样都非常好。那时候宁安还和慕容魏去偷看过她们踢毽子,结果两人从墙上摔下来,慕容魏垫在宁安屁股下面,惨叫声吸引了一众佳人,颇为滑稽。
那时候,这些佳人大部分都不大看得起慕容魏,傀儡嘛,能不能活到登基都不一定,反而宁安是家世好的千金小姐,她们更愿意和宁安交好,有事儿没事儿就找宁安踢毽子。宁安哪儿会喜欢这种健康又无聊的运动,于是常常躲着她们,慕容魏看她躲得多了,就很认真的告诉她:“你是不是讨厌她们,没关系,我不会让她们烦你太久的。”
后来慕容魏登基,那些曾经看不起他,又性子活泼的佳人们就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只剩下一些性子安静,和宁安还算聊得来的平平安安进了宫。宁安当了皇后之后,几乎是不怎管事的,可慕容魏又不放心其他女子管理后宫,就把一众事情都自己揽了过去。
那时候朝中每年的祭天大典都该由皇后主持,可宁安什么都不知道,全靠慕容魏自己上完早朝回来,翻看祖制,安排事宜,再把典礼的重点和礼仪全写下来给宁安背。宁安坐在椅子上,手边摆着水晶葡萄哈密瓜,十分不好意思。她也曾提出过想要帮忙,但慕容魏听到后,就会笑得很宠溺的爬上来亲亲她的鼻尖,再往她嘴里塞颗葡萄。
“安安什么都不用做,一切都交给我。”
她觉得那时的慕容魏想把她当成一个废物来养,而她也很乐于当一个废物。不过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宁安发现慕容魏看起来像是对治国方针一窍不通的昏君,可实际上却心细如尘,十分擅长掣肘权衡——只是他都没用在正途上。
宁安统共没做几年皇后,那个国家就完了,何况她还只是吃喝玩乐尽情挥霍,更没有经历过后宫争宠,因为皇帝真真就独宠她一人,也就说不上当正儿八经的皇后是什么感觉。
她说不出来的,大概率就是不喜欢的,于是她朝慕容魏摇了摇头。
慕容魏眼睛一亮,握着她的手说:“安安不喜欢当皇后,我也不喜欢当皇帝。”
宁安笑着说:“那感情好,咱们出宫当寻常百姓去。”
慕容魏说:“那我要努力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人说要“努力”当个寻常百姓,而这个人还是个皇帝。
两个人笑完,慕容魏又看着她,问:“安安,你是喜欢朕的吧”
宁安按着他额头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有些慌起来,但又说不出自己在慌什么。半晌,她点了点头,干笑道:“当然啊。”
慕容魏很快追问:“生生世世吗”
宁安说:“是的。”
慕容魏平静的看了她许久,忽而哂然一笑,拉下她的头,亲了下她的唇角。
第二年的夏暑过去,秋日来临。宁安照旧陪在慕容魏左右,但这一年朝中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了,这一年来慕容魏什么都没做,冷眼旁观朝中势力变化,这里面有人被贬谪,有人罢官,有人步步高升,崭露头角。顾深便是这里面锋芒最盛的佼佼者,仅仅一年时间就身兼数职,京中许多年轻的后起之秀唯他马首是瞻。
这一年,慕容魏的头疾更加严重了。在吃了许多年的药也不见成效后,慕容魏开始拒绝吃药,宁安劝过几次,可慕容魏好像对那些没用的药深恶痛绝,宁安一劝他他就抱着宁安啃,几次下来,宁安也就不管了。好在彼时他头疾已经不太能影响他的脾气了,更多时候他特别想发脾气时,也只是砸砸东西,拔出剑比划两下,一般只要宁安赶到,他就会骤然平静下来。
所有人都说,皇上这几年性格温和了很多,就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p>
又是两年过去,顾深已经成为权倾朝野的右相,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大家都觉得顾深是狼子野心,乱臣贼子,不日这朝堂就要变天了。可偏偏,他们的皇帝什么都没管,依旧对顾深颇为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