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沉垂着头,鸦青色的睫毛抖了抖,想抬起来又不敢的样子,小声:“奴听公主殿下吩咐。”
宁安知道这孩子还怀疑自己的用心,却也不想多说,转身吩咐黛蓝等人好好照顾便离开了。
她走后,少年盯着床沿,眼神微动。鬼使神差般,他伸出手向那里摸去,然而刚一触碰到那片床沿,他忽地一颤,如被火撩到般把手缩了回来。少年表情惘然盯着指间,那里似乎还停留着她身上的芬芳。
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真的在他床边守了他一夜吗?他不敢想,也不敢相信。
另一边,宁安回到房间便开始着手准备连沉的营养清单。不管连沉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好身体才是本钱,以他现在的体格,别说圆满余生,恐怕活到而立都难,她还是先把他身体养好再说吧。洋洋洒洒写了一串菜谱,宁安送去厨房,让他们每日按照清单做给连沉吃,厨房的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应下。
慢慢的,众人都开始对连沉产生好奇。一个奴隶,值得公主这么兴师动众?莫非,还真是看上了人家的皮相?
宁安不知下人们对她的猜疑,她正在带着连沉在府中散步消食。之前几辈子她都是在皇宫里折腾,再加上那些亡国之君大都穷极奢靡的通病,是以她也跟着过了好些醉生梦死的日子。看过了那样的景致,如今的公主府就显得有些一般了,尽管在别人看来,宁安公主的公主府已是众皇女中最好的。
她在府里寻到一处池塘,抓了把饲料喂锦鲤,连沉就站在她身后,安安静静不说话。她喂完鱼回头一看,这小子正盯着她的影子看,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她悠悠叹出一口气。
连沉抬起头来,狐疑地望着她。
都两个月了,怎么还不见这小子长肉呢?这瘦竹竿的样儿,看着真不像是能做人家女主影卫的。
宁安转身往水榭里走,连沉跟在她身后。这些时日宁安时不时去监督他吃饭锻炼,他在宁安面前也没那么畏手畏脚了。听到宁安望着自己叹气,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紧张道:“公主,是不是奴……是不是连沉做错了什么?”
他习惯了在贵人面前自称为奴,但公主却不喜,勒令他改口,但他一时半会儿有些改不过来。
在石桌边坐下,宁安托腮看着他,道:“小连沉,你说说,你这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本宫一转身,你就给吐出来了?”
“奴没有!”连沉听她那么调侃自己,红了脸,慌忙否认,生怕她不相信,又说:“奴、我每天都按照公主的吩咐,吃光了所有饭菜……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了自己瘦弱的胳膊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嫌弃。公主是因为这个才叹气,因为这个觉得他很没用,对他很失望吗?
宁安看他那委屈神色,心里直乐,也不吓他了,直接说:“本宫看你这么下去不行啊,还得加强体能锻炼才行。这样吧,本宫挑个懂武的人给你做师父,从明日起你便跟着人家学武功。”
学武?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啊!连沉有些激动,抬头望着她:“当真?”
宁安笑:“本宫堂堂一个公主,还骗你不成?再说本宫看你以前在角斗场打架时,身形灵活敏捷,是块学武的料子。这事就这么定了,我身边刚好有个叫武九的侍卫身手还不错,你就跟着他学吧。”
连沉面露感激,高兴道:“多谢公主殿下!”
宁安看他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接下来一个月,宁安便全权把连沉甩给了侍卫武九。武九是个老实憨厚的,时刻恪守本分,在宁安面前从来不多说什么,但就是这样,宁安还是从黛蓝等人那里听到一些关于连沉的事情。
连沉一个小小的贱籍奴隶,从角斗场里出来便飞上枝头,这背后的原因的确令人遐想。府里的下人平日里不说,可暗地里都不大看得起连沉,故而也总找他的茬。特别这一个月,公主不再过问此人,像是把连沉完全抛在了脑后,就有些人不再忌惮变本加厉,从言语讥讽上升到了拳脚相向。
宁安听到这些事时正在梳妆,黛蓝站在她身后挽髻,这些话都是另一个名叫釉青的侍女说的。
“殿下您真是没看到,四五个人围着欺负连沉一个,真不要脸。”
“殿下面前说什么胡话!几个下人的事,值得咱们殿下费心?”黛蓝不满,制止一声。
釉青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黛蓝往镜中梳着云鬓的佳人看了一眼,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疑惑的。前段时间还珍重成那样,怎么现在就漠不关心了?王孙贵族之心最难琢磨,看来,那个连沉也不过是公主殿下一时兴起的玩物罢……
想到这里,黛蓝不由也对那个小少年产生一丝同情。
然而就在此时,镜中的人忽然睁开眼,抬手抚了抚自己的云鬓,开口道:“他这么可怜?也罢,今日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