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刚来伏国,人生地不熟,每日里惶惶然戚戚然挨着日子。
那天顺章帝宴请群臣,席上有大臣带了孩子,他看着别人父慈子孝,不由得思念家人。
宴席中途,他偷偷溜了出去,自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偷偷哭了很久。
等哭完了再想回去的时候,却在御花园里迷了路。
温若风不敢声张,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御花园里乱逛,到时有嘴说不清。
他专拣隐蔽的地方,慢慢往回摸索。
走到一座极隐蔽的假山后时,听到了一阵扑打声。
他悄悄绕过去,却见到有个人正按住一个孩子的口鼻,想把那孩子活活闷死。
小小的温若风吓坏了,情急之下搬起了一块大石,静悄悄地走到那人身后,砸了下去。
本不该那么容易的。
但当时那人正在功败垂成之际,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下那小小的孩童身上,再加上孩子缺氧窒息时手脚扑打发出的声音,混淆了他的听觉,所以才让他得了手。
当时的他陷在极度的紧张中,使出了远超自己年龄的力气,雪白的脑浆和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那孩子的脸已经青紫了,伏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咳嗽。
而温若风也吓得呆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后来的记忆很混乱,温若风抱着这个比他小一点的孩子逃了出去。
怀里的孩子白白嫩嫩,长的十分好看,让他想到了还在父母怀中撒娇的胞弟,不由得更是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直到后来脱了险,温若风才知道自己救下的这个孩子竟然是当朝的太子。
他当时的确是有一些安慰的,即便是在父母身边,有些人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那时的小沈源眼角眉梢就已经挂着冷漠与戾气了,但至少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外型上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即便他是太子也并未给他太大的威胁,他并不怕他。
但如今,他长成了高大挺拔的少年,仅仅是站在自己面前,那份威压之感就让他心生惧意。
“怎么不说了?”他继续问,不依不饶,手掌摩娑着他的下巴。
他的掌心里有常年练习骑射,枪棍剑法而覆上的一层老茧,粗砺的触感让他觉得痒。
贺汀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他自以为聪明的问:“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高兴,那么你想听我说什么呢?你告诉我,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沈源看他的目光变沉了,眸中现出些挣扎之色,他们眼睛对着眼睛,呼吸可闻。
彼此倔强地对视着,气氛紧绷压抑,贺汀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终于,沈源抿紧了唇,略有些嫌弃地放了手:“你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贺汀:“......”
沈源闹了一场,心满意足的走了。
临了又把沈润送来的一车地瓜干也拉走了,说要送去喂猪。
冯叔进来禀报的时候,贺汀无语地摆手:“随他,反正是生的。”
冯叔禀完了,欲言又止地站在旁边不出去,贺汀奇怪地看他:“您老有话就说吧,我受的住。”
冯叔搓搓手:“太子殿下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对主子您却是极好的,好吃的好玩的打叠着往这边送,各种补品也没断过,可是您,怎么总惹他生气呀?”
贺汀揉了揉额头:“您先停停?我怎么惹他生气了?而且他总欺负我,你在外面看不到而已。”
冯叔眼里露出了一种贺汀看不太懂且意味深长的目光。
贺汀决定先不管他,他压低声音说:“他送我们吃的玩的用的,都是糖衣炮弹,懂吗?糖衣炮弹!”
与此同时,雪夜的长道上,沈源的马车正缓缓而行,他的贴身侍卫王甲掀了帘子进来:“殿下既然喜欢温世子,为何又不说?欺负了他您的心情也并不好,何苦来着?”
沈源抬了抬眼皮:“你懂什么?说了又怎样?他总是想回温国的,说了他便能不走吗?况且京中的局势将来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我又何必拖累他?让他陪我一起死?既然他想回去我便努力让他回去就是了,他不想做家猫想做老虎,我便让他做老虎就是了。”
他想了一会儿:“别的我都不怕,就怕他被有心人利用,乱了心思,所以不得不敲打着他些。”
王甲叹了口气,掀了帘子出去了,他是个粗人,他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他就觉得喜欢就要去说。
唐妃的动静不小,但却并未抓住她想抓的人。
果然,不久后的朝堂上,唐家弹劾太子麾下铁甲卫玩忽职守,请求撤换城防军。
太子对此不置一词,似对对唐家麾下黑羽军不屑一顾。
不久外面就有流言,黑羽军多次征战在外,战功赫赫,却不得一国储君尊重。
顺章帝又气又急,在各方压力下,撤下铁甲卫,换上黑羽骑,以慰军心,太子对此并未反对。
贺汀得知此事很是忧虑,但却无能为力。
此事一出,唐妃在宫中势力更大,渐有与皇后比肩之势。
王皇后对其恨之入骨,不由地暗恨太子不作为。
而她亲出的九皇子,却神智不清,只有幼儿智商,就算想以此做文章,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时京中渐起流言,都说太子失势,七王爷即将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