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本该早就就寝的霍家主屋却是烛火幽幽。
霍振兴手里拿着杆老烟枪正在吞云吐雾,他的妻子孙氏则是坐在床榻上哭天抹泪。
要说他们家遇到什么天大的祸事那却也没有,不过眼下却是有一件颇为为难的事情。早年的时候霍振兴外出行商遇见了一伙歹人,幸得一友人相助侥幸逃脱,霍振兴十分感恩,遂赠与半块玉佩,为这友人的女儿与自己的长子定下了一门婚事,可是后来那友人家业渐败,人也失去了踪迹,霍家大爷便开始把这件事渐渐忘在了脑后,可谁想就在昨日,居然有人登上门来,拿着那半块玉佩,希冀霍家履行曾经的婚约。
“无论如何这事绝不能同意”孙氏哭的好像死了亲爹一样“咱家子文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这方圆几十里谁不夸一声神童,连学堂里的夫子都说了,咱子文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人,这样的前程,怎么能娶一个破落户的女人不成,绝对不成。”
霍振兴为人虽然也算厚道,但说实话,孙氏的意思未尝不是他心里所想。长子霍子文生性聪慧,现在于府学中读书,不日便要下场,若是得中那便是正经八百的举人老爷,到时候说不得还能寻一位官家小姐做妻子哪能现在就娶了旁人。
孙氏一边哭一边嚷嚷着,霍振兴被她吵吵地耳朵疼,不禁提高了嗓门,怒吼了一声“就算我昧了良心拒绝了这门婚事,但消息传出去,咱家的名声可就全完了,你可别忘了县里已经把咱们“义举”之家的名额给报了上去,若是在这档口出了什么差池,便是县里也绕不得咱们。
一年前他们平江府这边起了场大洪,连天得水灾淹没了无数良田,各家各户都损失惨重,灾民自然而然地也随之而来,霍家在当地是大户,家里积蓄也算殷实,这个时候霍振兴就做主积极响应朝廷的赈灾号召,是又出银子又出粮食的,后来洪灾退去,县里为了表彰霍振兴在洪灾时的表现,所以上凑了朝廷,要给其“嘉奖”,这便是那义举之家的由来。
“那你说怎么办吧”孙氏恨地牙直痒痒,忍不住地叫骂道“作死的小贱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一个破落户,还想打我们子文的主义,真是黑心肝而得厚脸皮,甩不掉得臭鼻涕。”这样骂着的孙氏似乎忘了,定下婚约的人是她老公,定的时候不也没问人家小姑娘愿意不愿意啊
霍振兴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很有城府的,只见半晌之后,他突然咬了咬牙,开口道“这门亲事咱家应下,不过不是子文,而是子武。”
孙氏嚎哭的声音顿时一住,吃惊到连嘴巴都忘了闭了。
霍子武是她与丈夫的次子,不过相比于样样争气的长子,这个次子几乎就是完全往反面长的,打懂事起就开始“飞天遁地”大祸小祸不断,虽也是自个的儿子吧,但因为霍子武总是不成器,再加上他打小是在婆婆身边长大的,与他这个生母感情上总是隔了一层似的,自然无法与霍子文相提并论。
“这,这能行吗”孙氏犹豫道。
霍振兴却露出一脸不行也得行地表情“我当初与李兄只说,两家儿女定下鸳盟,可也没说定的是哪个儿子。”
孙氏“”
在霍家,霍振兴的话就是绝对的权威,于是这个事情就在这个深夜里被决定了下来,此时此刻,远在客栈寄宿张李如意还不知道自个未来的夫君已经调了个人,而霍子武也不知道他马上就要娶媳妇了,霍振兴与孙氏更不知道这个深夜里的决定,对自家的两个儿子,以及整个霍家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三月初三,春浴日,吉庆,宜嫁娶。
霍家二郎娶妻的消息早几日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是以这场婚礼虽称不上隆重却也算热闹然而霍家二郎看起来对这场婚事却不甚满意,全程虎着个黑脸,不像是娶妻倒像是送丧,然而事以至此,就算他心里面再不乐意,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下来,这场婚事便算是礼成了。
他那些全程围观的狐朋狗友们忙不迭地发出各种哄笑声,甚至有人起哄道“二郎,掀开你娘子的红盖头,让咱们瞧瞧新娘子的模样俊不俊”这本是混小子在故意闹笑话,但此时霍子武本就胸有闷火,闻言居然露出一抹讽笑,当下想都不想,手一挥,一把就掀开了身边新娘子的红盖头。
然后,下一秒,一张极其白皙俏丽的面容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弯弯的一对眉头,那小而俊的琼鼻,那樱桃似的小嘴巴,那因羞涩而微微垂颅从而露出的那一截藕粉色的颈子,多么水灵灵的一朵娇花啊哪里是个破落户,就算千金小姐也不过如此吧明堂里安安静静地,几乎落针可闻,要说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最先“闯祸”的那个,就见捏在霍二少爷手中的红盖头,刷地一声,不知怎地竟又给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