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念缓慢展开油纸包,看见纸包里露出一角赤金暗纹,不禁啊呀一声,手上动作立刻快了,三两下拆去油纸,望着封面烫金大字,脸上皱纹尽皆舒展,低声道:“好,好。”
众人一个个伸长脖子,焦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就好了?”
慧念方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将《菩提心法》交予菩桓,道:“你来说。”菩桓接过心法,翻来覆去验看半晌,又将册子放回油纸包内,点头道:“确实如林小施主所说,少林寺金刚印原封未动。”又对众人道:“封存秘籍所用火封为我寺特制,一旦开启,必留痕迹,由此可见,林小师侄所言非虚。”
嗡嗡议论细风似的从人群上方卷过,慧念伸手抚摸林故渊的额头,满脸慈爱神色,喟叹道:“不负众望,君子清白自守,小师侄的品行,老衲着实佩服。”
袁北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兀自咬牙切齿,下意识朝风雨山庄派来的几名高阶护院对了个眼神,扭转过头,一双猴眼死死盯着那心法,袖中手指蜷曲又伸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外围一众昆仑派蓝衣弟子憋屈了这些时日,见此情形,早按捺不住欢呼起来,高声喊道:“林师兄,真的是林师兄把心法带回来了!我就说,咱们故渊师兄绝不会勾结魔教,这回看他们瞎嚼什么舌根,自己泼的脏水,自己喝回去吧!”
旁边一群更高阶的绿衣弟子要沉稳得多,顿时瞪了回去:“瞎说什么!没规没矩!”但也都垂落双肩,一副卸下重担的模样。随闻怀瑾和陆丘山一道守卫兼山堂的白衣弟子修养极佳,甚少外露情绪,却也有一两名偷偷冲林故渊眨了眨眼,随即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淡漠容颜。
陆丘山走下台阶,唇边漾出温和笑意,赞许地看着他这个惹下大麻烦的师弟,轻轻拍去他衣上尘土,笑道:“你啊,和怀瑾一样,一副守规矩的好皮相,其实个顶个的会能闯祸,好啦,走吧,玉虚师叔等着你呢。”
说罢朗声朝兼山堂的高广玉色石门喝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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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山堂大殿威严宏伟,环绕淡淡檀香气息。
外面雪光耀目,更显得殿中晦暗,林故渊沿着一条玉砖铺就的大道缓步向前,听见鞋履踏过地面的嚓嚓细响,心头忽然升起“山中只数日、世上已千年”的隔世之感。
越走心跳的越快,好似贪玩迷路的孩子回到家,最初的庆幸过后,又生出许多无端的恐惧和心慌,此时距离他当初领命下山不过数月,人、事、物、心境都已不一样了。
玉虚子坐于上首,身着银紫道袍,被一群白衣弟子围绕当中,面容沉静威严,只是略显苍白。昆仑山四位代掌门,除玉移子下山送客,玉玄、玉清三二位也已到场,身后一干师兄弟身着素白道袍,发束银冠,见林故渊进来,个个朝他怒目而视,目光如利剑,要将他当胸戳出个窟窿。
陆丘山缓缓陈述殿外情景,林故渊与他并肩站在殿前,只觉一道看不见的墙将他与殿中众人分隔开来,前尘往事一幕幕掠上心头,心中一片苍凉困顿。
他知道,这回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兼山议事堂大门在背后缓慢关闭。
陆丘山的声音戛然而止,玉虚子淡淡道一声好,将两道锐利目光落到林故渊身上,林故渊一撩衣袍,两膝跪地,虔诚一拜,额头触碰冰凉地砖:“师尊,不肖徒儿林故渊,前来向师门请罪。”
玉虚子不答,林故渊不敢抬头,再拜道:“不肖徒儿林故渊,前来向师尊、诸位师叔请罪。”
兼山堂一片死寂,自上而下尽皆沉默,玉虚子不发话,谁也不敢擅动,林故渊一跪便是一整个时辰,直跪的两膝木然而内心清净,才听见玉虚子的声音从上首传来:“说吧。”
他端坐高位,垂眸望向林故渊的颀长身影,他太了解这个沉默孤执、眼里不容沙子的徒弟,若不是有天大的事扛在肩上,他绝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是。”林故渊抬起头来,声音沉稳,娓娓道来,将怎样下山,怎样碰见谢离,怎样鏖战风雨山庄,怎样现身少林,一直到寄宿梅斋,潜入魔教总坛,最后与谢离分道扬镳的前因后果三言两语说个清楚。
一场接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在他平静无波的语气里徐徐展开画卷,一个接一个怪诞狂放的人物粉墨登场,在场昆仑弟子的眼睛越睁越大,有些年轻的已顾不上端肃仪态,偷偷以目光互相示意:竟然有这等事,这等奇妙经历!
这些个名门弟子在门派待久了,早盼着能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杀一两个魔教头子以壮声名,听闻这段经历,有几个甚至露出羡慕神情。
而当听林故渊讲到魔教右掌教聂琪的累累恶行,朱九万等人投靠魔教之事,又尽皆哗然,玉清子在四位代掌门中一向最为世无争,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师兄,故渊师侄所言之事非同小可,怕是要关系到整个武林安危,是否邀请侠义道同盟前来一同商议?”
玉虚子望向林故渊,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沉吟道:“暂等片刻。”他对林故渊道:“你先起来。”
林故渊却没有彻底坦白,他只字未提他和谢离的关系,未提及孟焦蛊,也未提及谢离就是沧海君一事,甚至连谢离、梅间雪一干人等名字也尽皆带过,尽管他知道在玉虚面前作假只是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