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谢离还嘴,只听地宫中响起一阵浑厚悠远的法螺号,人群如鱼群迅速游至两侧,让出一条宽阔大道,一人扯着嗓子喊:“右掌教令,今日议事结束,都散了吧——”
红莲被欧阳啸日搀扶着,一步步走下高台,从高台背后一条窄道走了,林故渊大为懊悔,心说都怪谢离这不着调的打岔,最后说了什么,半句也没听见。
谢离却不甚在意,笑着问他:“还听不听了?”
林故渊皱眉道:“何意?”
“我在这混了多少年?”谢离笑得狡诈,“新人暂且不提,就这帮天邪令的老人,有一个算一个,一脱裤子,我就知道他们要拉什么屎……”他看见林故渊表情,急忙干咳两声,改口道,“嗨,出什么恭,出什么恭!”
“不积堂议的是能见人的事,见不得人的、不能说的都在后面,我这个人最喜欢窥伺别人见不得光的丑事,不知道少侠你有没有那胆子——”
林故渊道:“走。”
他俩沿原路返回,却不走来时的观音像,谢离带着他七拐八拐的进乐另一条岔道口,也不知在那狭窄密道里匍匐着爬了多久,密道终于到了头。
谢离缓缓将石门搬开一条缝,招呼林故渊来看,果然,外面是一间布置奢华的小暖阁,甚为幽静古雅,层层叠叠悬挂好些银红纱帐,比起地宫的诡谲恢弘又是另一重景象。
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从石缝里飘了进来,熏得人骨头发软,原来这密道开口处正设在房内一座博古架旁边,架上高低错落摆着好些花草盆景,长势旺盛,芳草萋萋,幽兰香气直扑鼻子,谢离朝外环视一圈,惊讶道:“这不肖阁怎么成了这副娘娘们们的样子?”
林故渊不由觉得好笑,道:“不肖阁,不肖子孙的不肖?”
谢离回头道:“是了,不积,不肖,不忠,不义,不厚,不悔。各有出处。”
林故渊:“……”
屋里空无一人,唯有花枝蜡烛静静燃烧,那蜡烛里也添了凝神静气的香料,分量加得甚重,闻久了越发昏昏欲睡,又等了一会儿,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吱呀一声又掩了门。
从他俩的藏身之处一时看不见是谁到访,却听两个男声一问一答,一个雄浑低沉,语气却极是温柔;另一个清澈动听,懒洋洋的,甚为不耐烦。
听这声音,正是欧阳啸日和红莲两人。
两人都是当世绝顶高手,想蛰伏不出而瞒过这两人,怕是难上加难。谢离使了个眼色,林故渊登时会意,趁他们走近前合拢墙壁,只余极细的一线,使出当日谢离传授的闭气法门,将周身呼吸律动调整的缓慢悠长,如一株暗自生长的植物一般,眯起一只眼睛,观察外面动静。
欧阳啸日的声音由远及近:“……那朱九万是什么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苦为他累得犯一次头痛,忘了梅间雪怎样嘱咐你的么,歃血术之力每引动一次,身体便伤一次,伤得多了,再多的药也不管用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啰嗦。”红莲大步迈过门槛,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道:“梅间雪的话你听听就好,不能全信,那人看着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内里比谁都油盐不进,身边还有个武功诡异高强的燕郎,若不是还指望他开方子,我真早动手除了这祸患,省得碍眼。”他顿了顿,道:“从小我就看他不顺眼,也幸亏那燕郎横插一脚,废了他一身武功,弄得他成了个只能治病抓药的废物,遂了我心愿,嘻。”
他从芍药盆里掐了朵花,随手撕扯那紫红的花瓣,嘻嘻阴笑,道,“至于那太湖水寨,谁稀罕它!留着它,给我打鱼吃?”
欧阳啸日道:“那你还答应那个朱九万?”他语气烦闷,竟有酸酸涩涩的妒意。
红莲斜眼瞧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你看你,堂堂天邪令业火堂堂主,像个吃醋撒泼的妇人一般,可真是纵的你不行了……我为天邪令收个江湖帮派,又不是纳个小妾,这也要不痛快一场。”
他握着花梗,作势往欧阳脸上打,欧阳啸日躲也不躲,仰起脸来,露出期待之色,那带着香味的一团风在脸颊旁边又停下了,收势太快,花朵散了架,紫红芍药花瓣零零碎碎落了他一肩膀。红莲眼角斜飞,眼波流转,忽然不笑了,将花收了回去,冷冷道;“脏了我的手。”
“你站着挡了光,跪下吧。”他回头一瞥,半张脸浸在阴影里,面具阴森,眼神颇为复杂。
欧阳啸日低喘一声,缓缓跪在他身边,抬头仰视着他,双唇启张,目光无限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