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魔尊,那帮正道恶臭之徒的叫法,你们学个什么劲,把我说的跟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似的,谁再这么叫,今日别想喝我从留仙楼带回来的一滴酒。”他爱惜的抚摸肩上的扁担,眉眼促狭,“告诉你们,留仙楼的百年陈酿,仅剩这四坛子,为了这四坛子好酒,老子跟易临风溜进酒窖,跟留仙楼看家护院狠狠打了一架,酒窖里林林总总数百坛子酒,全碎了个干净,总共抢下来这四坛,喝完了,百年之内,天下人再尝不到这‘蓝桥风月’!”
“把你们的狗鼻子都准备好,一会我要启泥封了!”
大伙儿哄堂大笑,摇头道:“我们沧海君啊,真是天下第一疏狂人。”
他将扁担和酒坛子往地上一抛,朗声道:“今日教主大寿,来,来,都来喝酒,教主呢,欧阳呢,小琪呢?诸位护法、使者,今天一醉方休!”
但有相知诉相思,何需醉乡作故乡。
“教主和曼娘还在巴蜀一带游历未归……”
他啧的一声:“师父他老人家越老越不正经,教中事物一概不管,就想着做对老鸳鸯……”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满堂火把被震得摇曳不休:“若非两位掌教年轻有为,咱们教主也享不上这份清闲!”
“右掌教呢?”
“近日西湖凤栖山庄的公子行加冠礼,右掌教早几日就下了山,带着欧阳堂主‘贺喜’去了。”
“凤栖山庄?带了五百个废物弟子在苗疆围战我们三日三夜的那个凤栖山庄?”他皱眉思索,“那是得好好贺上一贺……”
不知是谁低声发了句议论:“你们觉不觉得,右掌教所行有些过了头?近日江湖上流言纷纷,都说魔教行事残暴,越来越像当年长生老祖,咱们刚回中原不久,还需休养生息,右掌教他一向听不进我们的话,沧海君的话,他总是要听的……”
他眸光一凛:“都住口!我爱做个闲人,与你们玩笑就罢了,右掌教成日为教中事物辛苦奔走,你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是何居心?”
……抚看少年追风剑,犹在匣中作龙吟。
他长长叹息:“由他去吧,他有分寸。”
小小的女孩儿扎双髻,摇摇晃晃扑向他,脆生生的童音如黄莺出了山谷:“离哥哥多日没回来,抱一抱酒酒,抱一抱。”
他将那沉甸甸的小女孩儿一把扛在肩上,逗得她咯咯直笑,在一众人的倾慕里步步登上高台,回首俯瞰整座不积堂,乌泱泱的人,每个人都脸泛红光,好像盛时永远不衰,好像朋友永聚不散,好像天邪令避世之所永远安宁。
火光鼎盛,一世长安。
……
那些事过去的太久,醉的太久,头脑不清醒,还以为都忘了。
梅间雪打开一只药箱子,将里面物事一样样摆开,员利针、毫针、长针……长短不一的九枚银针白闪闪放做一排。
“左掌教?”
他一怔之下,回过神来,轻轻噢了一声,将手臂放在布枕之上,打量着梅间雪,目光停留在他的袖管上,雪白的缎子,溅了两滴新鲜血迹,是在来的路上动的手,赶得太急,没换衣裳。
他那样好洁的人。
谢离皱起眉头:“你把那仆役杀了?”
梅间雪淡淡道:“属下御下不严,但凭左掌教责罚。”
谢离道:“没什么大错,何必呢。”
梅间雪轻轻抬头,狭长的眼睛透出隐隐杀机:“早晚的事,有红莲的手腕压着,梅斋不比往常安全,为防走漏风声,所有见过你们的人都留不得……他们心甘情愿,谢掌教不必介怀。”
谢离叹了口气:“你的心也越来越狠了。”
“教主和左掌教于我们有大恩德。”梅间雪娴熟地将手指搭在他脉搏,指尖冰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些事你不肯做,我们来。”
他刚待诊脉,突然转过头,抽出一条手帕,掩口剧烈咳嗽,苍白的脸浮出病态的潮红:“你不知道这些年教里成了什么样子,红莲行事越来越难以捉摸,敢忤逆他一句的,当场就杀,业火堂和圣金堂狼狈为奸,天天杀人,只要与你有一丝联系,或是流露出一丝支持你的意思,不管是真是假,通通赶尽杀绝,有几个老人不堪受辱,逃到西域去避世,全被他们抓回来折磨致死……若不是我有这门家传绝学,他要我以汤药针灸帮他遏制歃血术反噬之力,否则以我们的关系,我早已挫骨扬灰了一万次。”
谢离默默倾听,眸光冷冽。
“唇亡而齿寒,教里原本有些服他的,看他如此绝情狠辣,也渐渐生了异心,天邪令风雨飘摇,四分五裂之势渐成,比起当年你俩互为掣肘时更是一番猜忌,教主他老人家又始终没有消息,大家急盼一个能让兄弟们四海归心之人……近年里陆陆续续有人冒充魔尊在江湖现世,意图如何,不用我说。”
他苍白的脸浮出一点笑意:“我已是废人一个,心若死灰,不过是挨日子罢了,直到去年,易临风告诉我你还活着,我身上的血……”他用消瘦的右臂咚咚敲着心口,“又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