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正打嘴上官司,冷不丁听见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地宫空旷,回声格外清晰。
谢阿丑呼吸一紧,往林故渊肩头重重拍去:“小娘子,躺好莫动。”
林故渊反手要制他脉门,谢阿丑行动如风,瞬息之间已窜出一丈来远,躲进石床背后不见人影,林故渊咬牙切齿地在石床躺下,将一柄长刀压在身底,脸上端端正正蒙着一方绢凉喜帕,闭目静静等待。
他不能抬头去看,只用耳朵细细分辨,听脚步声,来人仅有二至三名,他心里松一口气,然而再听下去,只觉人数虽少,这几人步履却甚是沉稳,习武之人研判别人身手,并不一定要亲自过招,只须听他脚步身法、有经验者甚至仅凭呼吸吐纳就能把对方的内功造诣摸个大概。
他此时双目紧闭,全身意识悬于一线,听觉格外灵敏,只听这几人步履就知道先前追杀他们的家丁杂役跟这几人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因此来者数量虽少,他却不敢小觑。
来者沿石阶走入地宫,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已可以凭步声略作分辨,只听其中两人内功相仿,功底都甚为扎实老练,若是要单打独斗,一时也难占上风。第三人却差得多了,只听那人步履虚浮,倒像是无甚功夫在身。
再听一阵,唬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原来那第三人并非功夫劣等,而是太强,那人脚步幽若无物,乍一听好似下盘虚浮无力,再仔细分辨才知道是用绝顶内力控制着每一步的力度,踩着地砖却如踏云踏风一般,林故渊心中暗惊,心说能把如此造诣的内功心法化入举手投足却不是刻意为之,怕是到了玉虚师尊的境界才能做到。
就算他年轻好强,也不得不承认,要是跟这等高手过招,凭他现在的武功,并无半分胜算。
三人距离石床二三丈远的地方停下了,并不靠近,只听一名男人声音说道:“咦?还没醒么,这次药力好像使大了些,药房那帮伙计越发不上心了,每日只知道耍钱吃酒,叔父抽空可要好好整顿他们一番。”
听声音,这男子甚是年轻,另一人笑道:“我看整顿是假,公报私仇是真,听说均儿前些日子去药房要拿些……嗯,助兴的东西,药房压着没给,均儿心里不痛快了吧。”
这人声音略年长些,方才被唤作均儿的答道:“这等小事也值得传来传去,吃酒也堵不住他们的嘴。”
那年长些的又道:“虽说是自己家,也要收敛些,叔父疼咱们,父亲那边可不是玩的,咱们史家声名远播,可别让这些小打小闹坏了名声。”
年轻些的道:“兄长教训的是。”态度恭敬,语气却有些不忿。
林故渊听他们说‘咱们史家’,又说自家药房,心说原来这两位都是史家子弟,听他们议论中的叔父和父亲在史家权力甚大,史家现正是史不谏、史可追兄弟当家,他心思一动,揣测道难道他们是史不谏的儿子?口中唤作叔父的就是史可追?
那在场的第三人,岂不就是史可追本人?他心里咯噔一下。
第三个声音开口了:“都别说了,我要练功,你们俩去一旁暂避。”
这声音堪称古怪至极!林故渊惊奇万分,若不是他定力极好,此时定要偷偷睁眼看看能发出这种古怪声音的人究竟长什么模样,那声音湿凉阴冷,雌雄莫辨,既像男子,又像老妪,尖细沙哑如同铁钩抓挠砖面,听得人心头发毛。林故渊心头疑窦四起,心说史不谏虽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表面还算个气派人物,他的亲弟弟料想也不差,怎么一开口这副德行?
只听先前两名年轻男子恭敬道了声是,退至一旁,一阵衣衫窸窣声过后,四周再无语声,只闻轻而长的呼吸吐纳,林故渊听这声音,知是在练内功心法,便也跟着屏息等待,过了一阵,只听呼吸陡然粗重,一声紧似一声,间或发出一两声短促鼻音,十分痛苦,像是练功时遇到了极强的阻碍,正在聚合心力运劲冲破。又等片刻,只听衣衫声再响,那人提气而起,全身骨骼咔咔而动,突然口中怪啸一声,直如阴风过境,震得地宫嗡嗡回响,脚步也跟着腾挪不定,不像练功,倒像是巫婆神汉招魂一般。林故渊愈发惊奇,心说他虽只练昆仑一脉功夫,但也曾与前来昆仑山拜访的其他武林人士切磋,见过他们修习内功,全不是这般动静,这史可追……难道走火入魔了吗?
他正奇怪,只听噗的一声,那怪人吐了口什么东西,先前两名男子奔跑上前,齐声喊道:“叔父!”
那怪人盘膝而坐,阴声叹道:“不行,还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