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是谢阿丑。
只是……他哪里还有半分老人家的样子?地窖深深的阴影里,只见眼前的人身形舒展,四肢有力,一张脸仍是丑陋,然而神情严肃,半分嬉皮笑脸也没有,眉头深深锁着,目光沉郁。
林故渊倒吸一口凉气,谢阿丑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手势,掏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团,俯身在他耳边:“跟我走。”
那声音虽低,却也不似驼子平素里的破锣嗓门。
林故渊翻身起来,扔开腕上的草绳:“怎么是你?”
谢阿丑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朝他一勾手指,敏捷地越过满地横七竖八的人,他走路无声无息,是练过轻功。
林故渊转身回看,这才发现,昨夜同行的人——洛婆婆、婆婆身边的两位少年、少林僧人、以及一干同道全都中了招,全身被捆扎如同粽子一般,一个个软绵绵地躺倒在地。
林故渊蹲身去试众人鼻息,谢阿丑淡淡道:“别试了,酒里的是迷药,不是□□,他们暂无危险。”
林故渊抬头看他,只见谢阿丑背对烛火袖手站着,身材高大,后背笔挺,他不仅不是老人家——连驼子都不是。
林故渊心里激荡起万千疑问,一双清眸密布疑云,单手撑地,逼视谢驼子:“你到底是谁?”
谢阿丑道:“出去再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故渊不动:“……我如何信你?”
谢阿丑斜他一眼,叹道:“小兄弟,你只说这一路我待你如何?若我存了害你的心思,凭你的城府,怕早已灰飞烟灭一万次了。”
林故渊疑怒交加,但也知道他所言非虚,只能把猜忌暂时压制,堪堪这时,地窖外传来缓慢的脚步声,铛啷啷的铁链声再度响起,石门开启,一丝细细的黄光投射进来,展成方方正正的一块,青石阶上铺开两条人影。
谢阿丑伸臂将他往下一压,林故渊反应更快,霎时两人齐齐倒下,面朝下趴进人堆,地窖逼仄黑暗,被迷晕的十多条“死尸”挤叠在一处,正好做得掩护。
他挨着谢阿丑,闻见一大股酒气冲鼻而来,这才知道昨夜他定是借酒装疯,把下了迷药的酒沿嘴角尽数泼将在袍子前襟上,半分没入口中,不由暗骂一句狡诈。
来人走下石阶,其中一人道:“这一次的差事你办得很好,大庄主十分满意。”正是昨夜那武教头的声音,“等会再好好搜一搜这些人身上,看看有没有漏下的少林英雄帖和各门派的掌门印信。”
“是、是。”另一人答道,那人声音苍老,语气唯唯诺诺,“只是不知史庄主要这些东西作什么?”
这声音……怎会是他?林故渊惊诧之下微把眼睛张开一道缝,只见两条人影站在地窖中间,其中一人正是那武教头,而另一人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是那“白羽凤鸣”范千休。
这贼老头!谢阿丑的一条手臂搭在他肩上,手指在他臂膀轻轻一点,冲他眨眨眼,递来一个“且看好戏”的眼神。
武教头道:“差事办好了,许你的东西自然会有,不该问的别多言,自己掂量掂量,大庄主和陌尘君,哪个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是、是……”范千休诺诺道,“可否请教头帮忙问问,明日是否还要去百乐镇接人?这几日我已带回三、四十人,镇上的客栈酒馆都已认得了我,再去恐怕要暴露行迹。”
“这一层大庄主早已料到,说现如今我们手里的英雄帖和各掌门拜帖已经够用,只等无遮大会一到,风雨山庄和天邪令里应外合……”他突然缄口,缓缓道:“你不用再去了,明日去领了金子,好好享几日清福吧。”
“多谢教头,多谢庄主!”范千休喜不自禁,连连道谢,又迟疑道:“只是……能否劳烦教头再帮老朽问问,答应过的那事、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