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手中握着份东德时期的旧报纸,未读完便睡着了,身上的毛毯也滑落到地上。
沈如磐替她拾起盖好,悄悄走到窗台。
雪还在不停地飘落,天与地是一片惨淡的黑与白。她茫然地看着远方,却不知从哪个方向可以盼到萧与时。
也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忽然一沉,多了条毛毯。
沈如磐转头:“我吵醒您了?”
“我一向睡得浅。”老夫人笑了笑,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慈祥。
陪着在窗边等待一会,老人又问:“来接你的人,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
“可他冒着风雪这么晚来接你,分明很重视你。”
沈如磐不是那种容易昏头的小姑娘,澄清道:“我是他的实验研究对象。他来接我,大抵是出于人道关怀。”
老人意外地看了看沈如磐,见她的心思不在此处,便没有往下说。
沈如磐等待阵子,有点沉不住气:“他还没到,是不是走错路?我想再去路口看看。”
老人年轻时,也曾像沈如磐这样在天寒地冻的夜色里翘首等待一个人,非常理解沈如磐的不安。老人宽慰道:“你的朋友是做研究的,脑子聪明,必然可以正确地找到这里。”
话音刚落,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团,紧接着汽车声响起,车灯远远地照过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是萧与时!
沈如磐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情不自禁朝他的方向挥了挥手。
越野车驶到楼下停住,萧与时从车里出来。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可能活动活动肩颈,缓解长时间驾驶的疲劳。但萧与时不同,他身姿挺拔,走几步立在廊前,侧仰起脸,目光投向楼上的她。
彼此视线相汇,他开口,嗓音清润醇和:“久等。”
短短两字,沈如磐的心脏莫名重跳下。几乎是同时,老太太惊叹地开口:“你的朋友长得真帅。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沈如磐敢肯定,这句八卦被萧与时听到了。
然而他面色平静,仿佛没有听见一个字,视线平稳持久地落在她身上。
雪花拂落在他的脸庞,他的眉梢和嘴唇都添了点润泽的水光。明明他一个字都未说,她却觉得他脸部的线条柔化了许多。
她下意识想要收回目光,便在这时,他的声音缓了缓,带着点少有的温和质感:“下来,该走了。”
沈如磐哎了声,赶紧下楼,想起没拿外套,又急忙往楼上走。
她匆匆穿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萧与时面前,拘谨地说:“你一路上辛苦了。”
“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开了很久的车,就算一路畅通,也难免感到疲惫……现在很累了吧?”沈如磐心有牵挂,乍见到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话太多。
所幸他也不反感,低头倾听她的言语,末了,轻描淡写嗯一声,算是回应。
离开时,萧与时打开车门让沈如磐先坐进去,他走向到老妇人的面前,向对方道谢。
沈如磐待在温暖的车内,远远地看着这两人。也不知道老人家说了什么,萧与时回眸不经意地和她对视一眼。
稍后他回到车上,将车发动起来。
沈如磐适时降下车窗,对老妇挥手道别。
等到车驶出去,她偏过头问他:“你们在聊什么?”
“感谢她收留你。”
他的语气沉稳淡然,她没有怀疑。
越野车前行,经过水泥墩,汽车内置的护航防撞系统发出“滴滴”的提醒声。
沈如磐见到这幕,意外地啊了声:“早知你的车有碰撞提醒,我就不放咖啡罐,反显得多此一举。”
萧与时却答:“雪天行车困难,不能完全依赖系统,也需要人的随机应变。你的指引对我非常有用。”
语罢他转过脸凝视她,低低淡淡开口:“谢谢。”
沈如磐被他这么直接的一谢,心里挺受用,嘴上客气地说:“言重,是我该谢谢你。”
她和他不熟,乍凑到一起,除了表达感激也说不上别的话,接下来又有点词穷。
沉寂的氛围中,萧与时将车开出段距离,不经意地开口:“你很聪明,指路的方式挺特别。”
沈如磐清清嗓子配合地多讲几句:“华语电影《宋家王朝》中,有一幕是车灯齐亮,在停电的机场里照出跑道,让飞机平稳降落。我临时想起这个情节,所以活学活用。”
“你喜欢看电影?”
“不是。有一年自由滑比赛的配乐,刚好是《宋家王朝》的主题曲。为了领会曲子,我把电影反复看了十几遍。”
她算算时间,呢喃自语:“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好像是我刚升上成人组……大概六、七年前?”
她顿了顿,轻声总结:“真遥远。”
稀松平常的三个字,萧与时侧过脸庞凝视她。他的眸色沉静如海,却在这一瞬显出波动。
可惜她没有看他,也就错过了。
“对了,我今天来潘科区……”沈如磐刚想解释一下给萧与时添麻烦的原因,轮胎突然发出闷响,车身猛地一震,急急刹住。
沈如磐怔了怔,骤感不详:“该不会是——”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她看见萧与时的眉头深深地蹙拢起来。
雪天天气寒冷,轮胎在长时间的行驶过程中因冷热温差和高温高压的影响,爆胎了。
车被迫停在公路上。
公路逶迤绵长,没有其它车辆通过,只有惨淡的路灯照亮冱寒的夜色。
夜,安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