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幼舒垂眸将眼中的郁色尽数遮去,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春杏走来,笑着同梅幼舒道:“姑娘随奴婢走吧,奴婢送您过去那边。”
碧芙扶着梅幼舒防着摔跤,便没走多远就到了那梅园。
梅家人姓梅,却未必都喜欢梅花。
但梅是花中君子,便是为了应个景,梅家先祖在府中也扩了块地,养出了好大一片梅林,极是美丽。
便是这个时节,再过段时日梅府便又该忙碌起来,不是梅老爷忙着招待同僚进府赏梅饮酒,就是郑氏引来官人家眷前来踏雪赏梅,再不然,又会有那热心肠的静贞侯夫人为了年轻后辈们邀郑氏在这梅林里一道设一场相亲宴。
总之,梅府人缘极是不错,多半都与这梅林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春杏将她送到便回去了,碧芙道:“您在这里等着,这片梅林大的很呢,奴婢先跑过去看看大姑娘她们在哪里,回头来领您过去。”
梅幼舒微微颔首,她立在原地,削肩细腰,盈盈孑立,那样弱不胜衣的模样比这雪地里的梅花都要脆弱几分,反叫碧芙心底还放心不下她。
待碧芙匆匆去了,她放眼看去,四下里竟都是红梅白雪。
这林子中自然不仅仅是红梅,还有白梅粉梅,在挨着墙角的位置还种上了腊梅。
梅幼舒往前走两步,身后忽然有人唤她,她一转头,头发却被那枝桠勾住。
“这位妹妹别动,你头发被梅花枝子串住了。”
那声音极是温润,却明显是她没有听过的声音。
梅幼舒微微颦眉,便伸手将那挨着头发附近的细枝折断,脚下反而走得更快地往深处去了。
身后那人顿住了脚步,见她如避虫蛇一般的态度,神情颇为错愕。
然而梅幼舒未走出去几步,见着前方的来人,又微微缓了下来。
从她正前方走来的那几个说笑女子,可不正是梅幼盈与梅幼岚?
“妹妹怎地过来了,方才我还正想叫人去喊妹妹过来呢,只是怕妹妹还没起来。”梅幼盈见了她极是亲热道。
梅幼舒垂眸道:“我刚从母亲那边过来,母亲让我过来同姐妹们在一处。”
“这位也是你家妹妹?你这人好生的坏,有这样漂亮的妹妹,怎么也不告诉我。”说话的女子一派豪爽态度,上下打量着梅幼舒,愈发觉得对方容貌惊艳。
梅幼舒今日穿了一身下摆绣碎花的浅色长袄,寻常得很,然她肤色莹白,容貌柔美,单单是那一双眸子便如隔了一层雾般,仿佛随时都能凝出水来,更添羸弱气质,况且她身段给人一种柔软之感,若要仔细形容,便是瞧着她仿佛就有了种想要将她揽入怀中狠狠地揉捏两下确定她的身子是不是豆腐做的错觉。
虽冬日里众人都穿着厚厚外衣,但梅幼舒单是立在那里,仿佛便能同她身后的梅花攀比个高低似的。
“你瞧着怎更像个江南女子?”那女子仔细想了想,这种错觉很大的原因便是缘由于梅幼舒更为细腻水嫩的皮肤与娇小的骨架,以及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独特韵味。
听闻长在江南水乡的女子生来就要比长在气候干燥的北地要更为娇嫩,她们娇小婉约,柔美可人,眼前的梅幼舒便大大满足了她对那江南之地女子的幻想。
“薛姐姐不知,这是我家姨娘所出的女儿,排在我哥哥姐姐后面,又在我前面,叫梅幼舒。”梅幼岚不冷不热地应答着,看着梅幼舒的目光飞快掠过一抹嫌恶。
薛平瑶听了这话,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说起来,这梅家除了梅花,梅家的男人还都是天生的痴情种子,从梅家祖上三代开始,梅老太爷终身便只有一个贫民妻子相伴,乃至到了梅正廷这一代,他亦曾对妻子许诺只要生下儿子,便也会效仿祖辈父辈那样,待郑氏一心一意。
那年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鹣鲽情深在京中已然传为了一段佳话,郑氏更是成为京中女子所艳羡的对象。
然而就在六年前王氏带着梅幼舒找上门的时候,便令他们这段佳话成为了笑话。
在平常人家甚为寻常的事情,到了她们家中,简直就是油锅泼水一般的事情。
好在郑氏贤惠,容纳下了这个庶女,不仅不计较自己夫君与下等妓子生下孩子,还替自己夫君开脱。
这个年代对男子本就是宽容的,没有人会责备梅正廷逾矩的行为,反而只将这一切当做对方在外寻常的风流。
而郑氏对那对母女的宽宥,则更是为她赢得了令人称赞的好名声,令梅家贤妇声名传出,后续又提及梅正廷还为此事自责忏悔的模样,也令人感到动容不已。
一时之间,梅家女眷的修养与内涵都随着传言提升了一个新高度,这对于梅家待字闺中的姑娘未来嫁人是极有利的事情。
然抛开这一切不谈,心高气傲的梅家姑娘向来都以自己父母为骄傲,那份表面的恩爱却因梅幼舒的到来而破裂,在她们心底又岂能半点漪澜都无。
被梅幼舒顶替了“三姑娘”排行、直接沦为了四姑娘的梅幼岚,便更是从未掩饰过这种微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