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淑公主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子,眯着眼睛,抬起纤纤素手遮挡住春日的光芒,春困秋乏,这种日子,最是懒洋洋了。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露出羊脂玉般白嫩的小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冷气从脚底冒到了头顶,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肩膀。
冷!她还能感受到冷,她还活着。
半个月前,她以为自己死了,死在了万箭穿心之下,没想到,竟然活下来了,而且回到了十一岁的时候。
她足足适应了三天,才接受这个欣喜的事实。
静淑公主从屏风上勾起了挂在上头的长裙披肩,拖在地面上,往梳妆台走去。刚才还静谧的走廊,如今有了人气,一些窸窸窣窣的走动声,她微微抬眼,眯了下眼眸,殿门开了,一道光里头,丝竹端着洗漱用水进来了。
静淑公主接过帕子,用指尖轻轻点了下盆中的水,水温正好合适,她许久没有洗过这样水温适宜的水了。
丝竹挽起袖子,替静淑轻柔地擦拭着她稚嫩的脸庞,玉盘一般,放着洁白无瑕的光芒,翘挺的小鼻子,以及那微微颤抖着翘翘的睫毛,眼眸子放出与半个月前丝竹所认识的静淑有所不同的光芒,这样的静淑公主,目光似乎没有了唯唯诺诺,反而更为坚毅。她不由得停住了,看入神了,她第一次发觉,静淑公主真的很好看,就好似卫嬷嬷以前说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呸,静淑公主如今皮骨都好看到了极致。
“丝竹?”静淑察觉到了丝竹停了手,微微睁开眼眸,凝视着丝竹,丝竹红了脸,垂头,赶紧轻手轻脚地服侍静淑。
梳妆台最为底下,雕刻着繁杂细腻的海棠图样抽屉被拉出,丝竹从里头挑出了红色染唇纸,正要递给静淑时,静淑拒绝了,“不了,今日是宜阳姐姐的大好日子,这颜色不太合适。”
丝竹将染唇纸放了进去,想挑个什么色,只余下一桃红,丝竹踌躇了。这张桃红染唇纸是南安公主嘲笑静淑公主时给的,当时静淑不敢反抗,只能接了,不过是搁置下,未曾用过。
“公主既不用大红的染唇纸了,那老奴便将这大红的裙子也给换了吧?”卫嬷嬷走了进来,手上正捧着折叠好的红裙,是南安公主执意让静淑公主穿上的,重生前的静淑公主不敢招惹南安公主,几乎是言听计从,能不违逆就不违逆,只为了能够过上一些清净的日子。
可想起重生前的下场,静淑心中暗自冷笑,南安,既然上天让我重生,我就不信斗不过你。
静淑公主看向卫嬷嬷手上捧着的大红裙,眼中难以掩饰的厌恶之色微微升起,她猛地转过头,颤抖着嘴唇,似乎快要找不到声音,蠕动了许久,才哑着嗓音道:“换了,换平常一点就行。”
正是这件大红长裙,让当年进京参加宜阳公主婚礼的藩镇节度使赫奴力看上了她,求娶她为正妻,她当时是不愿意的,甚至于前去求了南安公主,可不过是被羞辱一番罢了。
她是被强行塞进婚车,驶向西北的。不过,到了西北,还未曾成亲,赫奴力就遇刺身亡了,但可怜的丝竹,却在赫奴力被刺当晚被人侮辱了,侮辱她的人正是赫奴力的贴身亲信。丝竹被侮辱后就自尽了。
静淑公主深呼吸,平复了心情,张开双臂,穿上了卫嬷嬷替她挑选的银黄长裙,上头绣着暗纹回字,丝竹蹲下伺候了她穿了绣鞋,扶着她要往外头去。
“你不用跟着我过去了。”静淑推开了丝竹的手。
丝竹愣了下,急忙跪下,以为自己哪里伺候得不好,惹了静淑公主生气。
“起来吧,你今儿在殿内看着,南安让我穿大红色裙子,我没穿,等会见着,定然找人来闹,你若是在,好歹能挡一番。”丝竹听静淑公主如此说,便应了。
卫嬷嬷也想跟着,静淑公主也不答应,“到底要嬷嬷来主持大局,我虽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即便在南安手下受了欺负,但出了宫门,皇家的颜面,有谁能不给?您就安心吧。再说了,若是南安让我丢不了丑,她总是要为难你们的,你们不跟着去,也少了些由头。”
静淑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太武宫门走去,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到马车边上,额头已经出了细密的汗,她没带丝帕,便随意拿起衣袖,擦了擦。
今日出宫的公主本有四个,辽西公主因着备嫁,喜事不可相冲撞,辽西公主只能避一避。昨儿博陵公主吃坏了东西,肚子疼,今日只得南安公主跟静淑公主一起出宫。
若是按着前朝,公主出宫,好歹都会每人一架马车,可刘太后却说了,宫中的公主们多,就该趁着还未出阁前好好地相亲一番。再者,刘太后听闻南安公主与静淑不合,却未曾想着要调开两人,反而是对着御马房里头放了话了,说是两位公主之所以能闹些小矛盾,不过是接触得少了,以后两人出行,就坐同一辆马车,好好相亲相亲。
静淑公主听了这吩咐,只是哭了一场,南安公主倒是把一整间寝殿里头多宝阁上的珍珠玛瑙摆饰全砸了,之后更是恨上了静淑。
宜阳公主的婚礼是钦天监算过日子,加之在大相国寺佛前求了的,时辰也好好算过了,过午便开始,如今日头就要爬上头了,南安公主还未曾到,静淑坐在马车中,有些闷气,却不敢撩开窗帘子。
南安公主姗姗来迟,上了马车,未曾多说一句话,马车晃悠悠地往宫外驶去。
宜阳公主府吹着唢呐敲锣打鼓,府门口的鞭炮齐响,百姓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红绸缎已经铺就好了。
她们二人走着边儿,并排进了府门,顺着抄手游廊,到了后院厅堂里头,三三两两的官宦女眷都坐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