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被她囚禁在那与世隔绝的云中别墅里。
别墅与对面沉默茂盛的大山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鸿沟,每每往下注视久了,总让人生出一种想要不顾一切往下跳的冲动。
庭院里的樱花树又开了,风吹来,纷纷扬扬拂落一大片,他就在不远处的小榭里漫无目的地抚琴,眼神渐趋空洞。
“Zzzzz——”
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通从外面打来寻找祁六笙的电话了,霍斯呦捏着他的手机,和她现在用的那台是同样的专人高定款。
他自然是不愿意和她扯上太多的关系的,只是要让他屈服,她从来都是有办法的。
看着屏幕里刺眼的“曾夕”二字,霍斯呦眸色一沉,连带嘴角扬着的弧度都降了下来,她用力关掉了手机,连同那恼人的震动声都关掉,随即转身往回走,逐渐消失在长廊里。
“叮——”
祁六笙停下了抚琴的手,感受着脚上细链传来的轻微颤动,他抬手抚了抚,轻柔的动作以及永远温静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大猫。
“喵~”
小橘猫又偎依了过来,似乎有些不满他去玩儿那条银质的链子,挨在他的脚旁求抚摸。
祁六笙低头对它一笑,始终还是冒着过敏的危险,摸了摸它的头,“乖,别和她计较。”
“喵~”
霍斯呦再次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人与胖橘猫和谐相处的情景,樱花翩跹,更加渲染了这种美好。
“看来你喜欢猫多过喜欢我。”
她蓦地出声,唇畔多了抹似笑非笑,祁六笙手一顿,拍了拍小胖猫的背,示意它到一边玩儿去。
看霍斯呦那眼神,他并不怀疑她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今天已经是他被她囚禁在这里的第45天了,他没有任何通讯工具,没有任何得知外界一切的事物,就连这日子都是数来的。
忽而想起诸多斯而摩综合症,现在他不就是沉沦在她引诱里的受害者?
还甘之如饴。
他放走了橘猫之后才抬眼看她,眸心却是一怔,她换上了一袭与早上截然不同的曳地交领月白色百褶裙,水袖似天边的云絮也如山涧的流水,轻轻垂落在地上,柔软至极。
鹅黄色的束腰将她原本的细腰束得更纤细了一点儿,脚下没穿鞋,也没有穿袜子,裸露出十个小巧又粉嫩的脚趾头来,蓦地给她清纯的打扮增添了一丝性感。
她盈盈立在那棵年岁久远的樱花树下,唇边泅了一抹既是温柔又挑衅的笑,“阿笙,还记得我身上的这套裙子?”
祁六笙忽而觉得她的笑意有些残忍,对彼此之间而言都残忍,他低下了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却不依不挠,赤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绕过面前的香案,来到他身边,顺势滑倒在他怀里,惊得脚腕上的链子哗啦作响。
有一种禁忌的暧昧。
祁六笙燃了香,想起她说自己已然有孕,拿了旁边的温水将香给浇灭,大手搂住她的细腰。
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捏了捏他的下颌,很是轻佻地眯着眼看着他,像是在打量着一件货物,“这段时间怎么这么乖?不逃了?”
“你这里戒备这么严密,我可以逃?”祁六笙似有讽刺地看向她,听不出话里的情绪。
但是霍斯呦已经是知道他忍耐到了极点,难得看到他这般恼怒的情绪,顿时来了兴致,纤手幽幽下移到他的脖颈处,刹那握住,感受着他苍白肌肤之下给她带来的脉搏跳动的快感。
故意告诉他,“你不逃的话是不是太可惜了?你那个未婚妻曾小姐每天几十个电话给你打来,孜孜不倦,还请了最顶尖的私人侦探时刻侦查你的动向,你不逃出去的话不是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
“那你放了我。”祁六笙无视她放在自己脖颈上的大手,看着虚空中飘拂的樱花碎花瓣,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笙,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你有听过有千辛万苦放走擒来猎物的猎人吗?即使是有,那也不会是我。”
她缓缓说着,纤手也已经在逐渐下移,伸入到他的衣襟里,轻柔抚摸他胸膛上那被自己刺中难看的疤,眼里慢慢地涌出一股恨意。
“我想跳舞,你为我伴奏。”
她命令道,而后再不留恋,从他怀里起来,牵动着银质铁链细细作响。
祁六笙坐在香案后不动,浅浅皱了眉,看着她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晦涩。
“怎么?不舍得你专门为你未婚妻做的衣裙穿在我身上吗?”霍斯呦见他不动,讽刺地笑道,拂了拂水袖,足尖轻点,自个儿舞了起来。
她的舞姿轻盈,神态妩媚似妖,硬是将这清纯的造型舞出了三分与众不同。
如玉足尖偶尔在眼前一闪而过,成为了诱人沉沦的最后底线,祁六笙看着她在樱花树下起舞,眸光逐渐加深。
然而,到了最后他还是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看向别处。
霍斯呦突然停了下来,当着他的颜面将一瓶药给拿了出来,语气变得婉婉却直接,“45天了,我没有打动你,你走吧,将你的那些东西全都带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便仰头要将手里的药给吞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祁六笙瞬间发现了不妥,想也不想便冲上前去,劈手打掉她手里的药。
可是霍斯呦却是早就吞服了一颗到肚子里。
“你不是不想我有孕么?你不是时时刻刻想逃么?你不是对一只橘猫都比对我温柔么?你不是很挂念你的未婚妻么?”
“哦,对了,后天就是你们的订婚宴哦,还不快点走?等着在这里伤心后悔么?”
她冷冷看着他,眼底却无声蕴上了泪,捡起地上的药瓶又想吞服几颗,祁六笙动作极快,劈手抢了她的药瓶往悬崖处扔去,虚空中晃动着“优思明”几个字。
“霍斯呦,你疯了!”
他简直是目呲欲裂,再也忍不住,握住她的肩膀想要抠她的喉咙将她刚刚吞服的药物给催吐出来。
霍斯呦却是拂开他的手,轻声道,任由风声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祁六笙,你想走可以,我知道你今天又要逃,而且计划十分周全,我不会阻止你。你既然宁死都不肯和我在一起,那么,我就死在你面前,连同你的孩子,连同你不要的孩子一并死在你眼前。”
她说着脸上突然就痛苦起来,一手捂住腹部,可依然倔强地挺直了腰肢,解开脚腕上的银质铁链,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色的血不知何时蔓延了一地,雪白的绒毛地毯上全是她细碎蜿蜒而去的血迹,她却好像毫无察觉那般,继续往回走。
仿佛真的要将身后的一切,身后她肖想了很久很久的一切全部放弃。
大概,身后的那个男人永远都不明白她对他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她爱着他,不想伤害他,但是又忍不住会伤害他,到头来伤害的还是她自己。
她身上穿着的这袭裙子还是祁六笙在不久前为他的未婚妻特意裁剪的,在她26岁的生日上当着一众家长的面送给她。
分明是要告诉她,她和他之间绝无可能。
还真是狠啊,借着别人的手告诉她,他们绝无可能。
她没有得到他任何一袭特意为她裁剪的衣裙,他对她所有的爱怜都是她乞讨回来的。
可是即便如此,在她的世界里也绝对没有妥协或是放弃、将人拱手相让的想法。
人是她的,死都是她的。
霍斯呦看着他逐渐变得难看的脸色,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报复的快意,他不知道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跗骨之疽,那是病灶,切除时那是切肤之痛,她是一个不能忍受痛苦的人,她宁愿烂着也不要离开他。
霍斯呦承认她已经疯魔了,看着他徒劳地想要拯救她,神色变得慌张而可怖,双眼里满布着血丝,好像一泓清泉染上了一丝污浊,让人无端想要拂掉。
“你这是在为我伤心吗?”她缓慢地摸上他的脸,语气依然讽刺,“呵,原来你也会为我哭。”
“你走吧,在我醒来之前你走吧,但是不要想着找人来抓我,不然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的。”
她缓慢地说完,最后在他唇边印下一吻,才闭上了眼睛,任由血迹在她身下泅开,如若一朵破败的曼陀罗花彻底失去了生机。
祁六笙抱着她渐渐冷却下来的身体,眼神空洞,双手箍得她瘦削的肩膀死紧,以前并没有觉得她有这么瘦,现在她的肩骨可以蚀穿他的心。
“Zzzzz——”
一部手机震动着从她的手心里掉落,他认得出那是霍斯呦给他的手机,上面正显示着他未婚妻曾夕的姓名,孜孜不倦地打着给他。
他知道这是霍斯呦留给他逃脱的生机,然而这样的情况下她哪里能走?
“还真是……”祁六笙看着她苍白如破碎宣纸的脸色,苦笑一声,终究是将一直震动着的手机关机,俯身抱起了她,往室内走去。
微风依旧轻轻吹拂,霍斯呦那只埋在重重丝绦里的手似乎动了动,再而后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