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在一棵树上来回摩擦身体,用脚掌和爪子抓蹭,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清晰的气味和痕迹。
经泰哥提醒,她好不容易重新记起了领地这码事。
在人类的观念里,占山为王是强盗才会干的野蛮行径,圈块地盘就空口白凭说是个人所有,连带着这片土地上的东西都划为私有财产,违不违法先不说,正常人听了都可能笑掉大牙。
但动物们偏偏就讲这一套。
很多动物都有强烈的领地意识,地盘神圣不可侵犯。一片区域的领主会用自己的气息圈定边界、留下标识以示警告,领地内的一切完全由主人掌控,同类只能进入预留的‘通行通道’,如果贸然侵犯禁入地区,将会招来领主毫不留情的攻击和暴力驱逐。
对于猫科动物而言,在领地边界留下自己的爪痕和气味不仅是为了警示,还是一种变相的社交方式。同类可以通过观察痕迹,判断得知领地主人的身体情况和经过的时间,避免双方意外碰面可能造成的冲突。
泰哥会撞上乔安娜,就是他们都没划定固定领地的后果。
一豹吃饱全家不饿的潇洒单身汉不太在意这些细节,哺乳期的母豹带着幼崽四处游荡可不是什么好选择,公共地区不讲规则,不说公豹,过路的雌性同类都能理直气壮对他们发动袭击。
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乔安娜觉得,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她在附近视察了一圈,没找到同类的标识,于是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她这阵子一直待在这块地界,对地形比较熟悉,也挺满意各项环境条件。这一带的中心是一片乱石堆,石缝、枯木和乱草之间形成了不少天然的藏身处,靠北有个水塘,西边是地势开阔的平原。
虽然东边无花果树林里生活着上次袭击了辛巴和艾玛的那群狒狒,但两个孩子已经可以跟着她外出,多加注意的话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决心要长期在这里生活下去后,乔安娜带着两只幼崽,花了两三天时间,用泰哥教的方法陆陆续续地划定标记了领地的范围。
转了一圈回来,泰哥还在,大大方方地占据着领地中央视野最好的树,完全没有尊重新晋领主的自觉。
乔安娜还是有知恩图报的自觉的,泰哥作为一只花豹,经验丰富行事老道,除了标记领地,她还从泰哥身上额外学到了很多,也就没有急着赶走对方,还大方地共享了理应归她私有的猎物。
乔安娜趴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远远观察着树上的泰哥。
还在之前的领地时,她成天忙忙碌碌,一心纠结于自己的处境和前途,因此对泰哥的印象,只有那个懒洋洋趴在树上也看得出魁梧健硕的身影。
这几天再实地接触,她算是发现了,花豹,尤其是公豹,绝对是不务正业的典型。
要不是现实条件不允许,泰哥恨不得一天睡上三十六个小时,如果他突然动了,那八成是睡姿不正爪子被压麻了,翻身换个角度继续睡。
只有在储备粮吃完(或者吃腻)的时候,他会短暂爬起来一小会,物色新猎物并捕食。
这就是乔安娜佩服泰哥的一大点——据她所见,泰哥捕猎从未失手。
其实也没那么神奇,毕竟供给参考的范本数量过少,只有两次,不过有她观察过的公猎豹和她自己做对比,这种程度堪称奇迹了。
此时是下午,泰哥平常会选择呼呼大睡的时间,他却难得没深陷梦中,自然垂下的两条后腿收了起来,端正地趴在树枝上,阴影里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乔安娜看他这姿态就知道他准备捕猎了,立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他,连两个孩子打闹着爬到了自己身上都无暇顾及。
她早先见过原本打算托孤的猎豹捕猎,现有的狩猎方法也多半学自于那只猎豹。
猎豹体重很轻,会选择的多半是小型的食草动物和较大的食草动物的幼崽。
猎豹会先从逆风的方向、借着长草的掩护逐渐接近猎物,在30米内的距离发动袭击,几秒内加速到时速120千米,追上后用爪子绊倒猎物,锁喉制服。
虽说速度很快,但猎豹似乎无法长时间奔跑,一分钟内没有得手,便会果断放弃。加上猎豹的牙齿短小,要持续咬住猎物咽喉五分钟以上才能让猎物窒息,期间猎豹需要喘气休息,如果有其他掠食者来犯,猎豹也只能选择将猎物拱爪相让。
所以即使乔安娜遇见的猎豹是同类中相当出色的猎手,他捕猎的成功率也只有三分之一,到手的猎物还有半数吃不到嘴里。
与那只猎豹相比,泰哥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他气定神闲地揣着爪子,盯着近处的一群羚羊,耐心等待着时机。
这群羚羊中的雄性长着竖琴一般的高角,皮毛呈红褐色,腹部米白,后腿腿根上各有一条垂直的黑条纹,正低头啃着雨后的新草,朝泰哥栖身的树越靠越近。
泰哥站了起来,宽厚的爪子稳稳踏着树枝,身体压低蓄力,带斑点的毛皮与环境融合成绝妙的一体。
最靠近树的一只雄性黑斑羚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两只耳朵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不安地四下张望。
它万万想不到,危险会来自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