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今日起,又有这六十三位各军府中高阶将官在此集结受训半年,山下小镇附近随之新增了北军哨卡。可以说,之后这半年将是雁鸣山武科讲堂落成以来最最安全无虞的时期。
杂役官执礼应诺,笑容满面道“金云内卫左统领是何等身手以一当十都游刃有余的人物,卫队巡防在您这里不过摆设罢了。既您有此吩咐,稍后我便去向卫队通传。”
说话间,两人已进了“邀月醉星阁”大门。
见贺渊的目光在两楼中间来回打量,引路的杂役官忙笑着介绍“贺大人或许有所不知,雁鸣山原本是当今陛下被封储君之前的别院,这邀月醉星阁还是帝君陛下的杰作。”
贺渊微微颔首,面上神情没什么波动,心下却暗自腹诽啧,那家伙,就爱在陛下面前将自己扮成“金丝笼中娇养出的作精小郎君”。
贺渊不知旁人有没有看出过此地此景里隐藏的奥妙。反正他是一进来就察觉,这里的造景根本就取材于龙图阁内那本前朝皇家珍藏的十香秘谱增补本中所绘的“天地阴阳大乐图”
这邀月醉星阁总共占地有近二十亩,除主体的“邀月阁”、“醉星阁”两栋楼外,亭台水陌、奇石珍卉、扶疏花木、勾檐雕花也是处处匠心,极力追求“阴阳应对,契合大乐”的主旨,连寻常人不易留心的细节部分也照此办理,几乎达到“移步成景、避无可避”的效果。
目之所见皆是“看似浑然天成,实则人力而为的缱绻成双”之暗喻,不懂深意的人也易觉气氛旖旎,懂的人则更易因被引发诸多瑰色遐思而心摇情动。
观景可见造景人。
眼前这种处处半遮半掩、欲拒还迎、勾勾缠缠、暧暧昧昧的景致意境,确实很符合苏放私底下的行事做派。
堂堂一个帝君陛下,国政朝务能不沾手就不沾手,懒得跟什么似的;在这类有助夫妻间旖旎情致的风花雪月之事倒是很愿费尽心思,花样百出。
啧啧啧,不像话。
这“邀月醉星阁”事实上是“邀月”、“醉星”两座遥相呼应的三层楼阁组成。
罩楼与罩楼间有木廊长桥当空勾连,周围扶疏花木参天为墙,以两楼为主体圈出一院景,中引山泉做水陌在两楼之间暧昧迂回,缠绵穿插,取“朱楼通水陌”之意。
此刻已近黄昏,当初造景人苦心孤诣营造出处处成双成对、暧昧勾连的居心愈发清晰。
山间落日将眼前的两楼一景涂抹上古雅又绮丽的熔金胭脂色,气氛莫名旖旎,惹人心旌摇荡。
沐浴更衣后的贺渊一袭月白宽袖袍,负手立在二楼阑干前临风俯瞰,英朗倜傥如踏花少年。
片刻后,他眼神突兀一滞。
水陌畔的石上坐着已换了金红衣裙的赵荞,怀里捧着个白玉瓜。
见他瞧见自己,她将明丽俏脸仰得更高,笑得抛来个贼兮兮的媚眼儿,末了还冲他勾了勾食指。
这里处处刻意的造景本就意在引人往“污七八糟”上去想。
此刻她坐在那华艳魅惑的光景里,纤润细白的手指远远隔着夕阳当空虚虚勾动,更是实实在在拨得贺渊心下砰砰然,四肢百骸蓦地有甜暖酥麻的热流涌动。
他的脑子还晕乎乎不知想些什么,身体已先行一步,右手拍在阑干上,一个旋身便从二楼纵跃而下。
矜雅高华的月白色临风翩跹而下,如月光坠入夕阳,画面有种不合时宜的荒谬,却又透着如梦似幻的飘逸风流。
赵荞显然被吓了一跳,倏地站起身来。先是惊瞪美眸僵在原地打量他半晌,直到确认他无事,这才抱好怀中的瓜又坐了回去,没好气地远远嗔他一记白眼。
最后没绷住,甜甜笑开。
看她那澄澈明净的笑脸,就知她挑这里住时并未察觉景中玄机,浑不知自己这模样根本就是羊在狼窝,一呼一吸、一颦一笑对狼崽子来说都是胃口大开的理由。
贺渊心中荡开一圈又一圈悸动涟漪,燥得面红耳热。连忙避开她的注视,赧然抿笑垂眸,大步流星向她行去。
步履无声却又略显急切,仿佛青涩少年偷偷背着旁人赶赴心上人的甜蜜邀约。
又仿佛初次捕食的狼崽,撒开蹄朝着心仪的小肥羊蹿去。
“我在前头发现了一眼山泉井。天这么热,正好可以将这颗瓜放到井里沁一沁再吃,”赵荞美滋滋笑得摇头晃脑,“看,大当家多疼爱你,都没有想着吃独食。”
贺渊接过她怀中那颗白玉瓜,不紧不慢跟在她身侧。
“不是说好会安排我住你隔壁赵大春,你管这叫隔壁”他随手比划了一下两座楼之间的距离,语带抱怨,又却像撒娇,“隔了最少得有十丈远”
“不喜欢那好吧,你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找个人来同你换”赵荞挑衅乜他,意有所指。
“说什么梦话呢”贺渊冷冷笑哼,“你都将我吃干抹净,还想换谁反正我这辈子是赖给你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不退不换。”
赵荞满意地笑出声,牵着他的衣袖沿着水陌往前走,嘴里却说着反话“贺逸之,做人呢,不用这么极端的。我三弟常说,世间有趣的事、有趣的人多得很,情情爱爱么,还是该看淡些为好。”
“看淡些我”
贺渊的目光不经意瞥过她的脖颈,顿时噎住,喉间滚了滚,耳廓烧红。
“你什么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赵荞扭头就见他脸红得快冒烟的古怪模样,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你把衣服穿好。立刻。马上。”贺渊一边说着,猛地抬手捂住口鼻。
他就知道自己在这鬼地方多半要出茬子
若早知会有今日,当初他就不该美食进龙图阁不进龙图阁,就不翻到那本十香秘谱增补本不看到那本十香秘谱增补本,他就不会知道什么“天地阴阳大乐图”。
总之现在就是悔不当初,却于事无补。哎。
赵荞茫然循着他的目光所及之处垂下眼,旋即也与他一样脸红的快冒烟。
她明明穿得齐齐整整,只是图凉快选了这身不必裹住脖颈的大圆领轻纱裙。
原本一切都很正常。
可他个头比她高许多,两人又手臂相贴离得极近,他这么居高临下看过来
峰峦起伏的绰约景致半隐半现,实在引人遐思。
“贺逸之,请你做个君子,不要贼眼溜溜地到处瞎看。喂,你你你你没事流什么鼻血”
赵荞惊恐瞪着他指缝中渗出的微红。
“我说我并没有想什么污七八糟的事,只是天干物燥才这样,你信吗”贺渊耳红透骨,捂紧口鼻,尽量保持眼神的无辜、纯洁与正直。
“信你有鬼。你个大流氓”
赵荞觉得,那眼冰凉的山泉井怕是只能用来沁这流氓,没法用来沁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看到评论区有好些小伙伴都没明白这个地方的隐晦玄机,也没明白贺小七为啥看一眼就流鼻血,所以我做了信息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