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地下隐秘的地宫,推开被藤蔓掩住的古老石门走入几步,便是除了石门缝隙流淌进的那一道残光之外,黑压压的不见任何的影子了。
当今何皇后手中执着一盏昏黄的烛灯,身侧跟着她年幼的儿子,皇子刘辩。
何皇后拎着裙摆,颤巍巍的站在那里,这端美妇人小心翼翼的四下草草打量了几眼立刻骇得收回视线,眼睫轻颤,满是惶恐与胆怯。
只见盘旋石阶转入地下,石阶生满湿滑黏腻墨绿苔藓,回廊周遭刻有古老祭文早已被时光的尘沙覆盖遮掩,台阶周遭浇铸的奇怪器物早已暗沉生锈看不清昔年镌刻铭文,身侧空气潮湿而阴冷,向下一望,黑洞洞,阴沉沉,幽冷深渊吞噬所有的光与声响,没有一丝鲜活人间气。
这里,关着刘家自高祖刘邦建国以来近四百年传承掩盖的秘密。
何皇后也是因缘际会之下偶然得知,若非事出突然,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个方法。
皇后手掌抚着自己躁动不安的胸口,还不忘回头安抚惶然无措的儿子。
“辩儿。”
皇后精细保养的嫩白手掌抓住儿子的手,她的手指冰凉,掌心还带着一层冷汗,像是滑腻毒蛇攀附在刘辩的手腕上,少年神情惶恐却不敢闪躲,看着母亲平复了一会自己的心情后才颤声对自己问道“嘱咐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刘辩点点头,露出怀中绸子掩着的一方沉沉死物,何皇后指尖捻起一点柔滑绸布,露出下方玉玺,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傍缺一角,以黄金镶之;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这方玉玺,是这一趟必须要用到的东西。
若是换了先前,她可能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趁着皇帝病危的功夫偷取玉玺带着儿子来到这幽秘地宫,看周遭的积尘模样和门口盘卧的粗老缠藤,怕是皇帝自己也从未来过这里。
皇帝宠爱王美人,诞下皇子协,王后善妒竟然直接将美人鸩杀,此举引来皇帝震怒,也更加偏爱皇子刘协,冷待皇后之后更是将皇子协放在董太后身边嘱咐她细心教养,董太后劝皇帝立刘协为太子,皇帝似乎也有些许动心的样子。
于是何皇后便知道了他是真的疼爱刘协,也是真的不在意自己的长子刘辩。
若不是有宦官通风报信,何皇后尚且不知皇帝已经起了另立太子的心思;而今既然已经得知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更不要说那宦官传言说皇帝甚至有了为扶刘协登基要杀死她的哥哥何进。
何皇后仍记得自己刚刚听到这消息时候的惊愕和无奈悲凉,夫妻多年情谊,便是这样落魄收场。
但在这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所以皇后抹去眼角莹莹光亮,起身开始思索接下来她还能做些什么。
如若当真成了事,他们母子的情景便是内忧外患无依无靠。皇后束手无措之际,突然想到了先前听见的那一个传闻。
那个哪怕只是提一提都要让人觉得浑身惊惧胆寒的古老传闻。
汉宫之下,锁着一条龙。
高祖本纪曰
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
妪曰「吾子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笞之,妪因忽不见。
汉宫之下的这条龙,便是高祖斩杀白帝子的血亲,而如说这条龙被锁在这里的渊源,却是光武中兴的光武皇帝刘秀。
何皇后不知为何会有人能有驯服龙的能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合该与刘家有着血海深仇的龙被留在这里这么久的时间,可是她知道若是要保证自己的儿子登基称帝,那么她大概真的就只能选择这个法子。
为了儿子和他们母子的未来,她选择赌这一把。
“抱紧了。”
何皇后咬着发冷的唇瓣,嘱咐刘辩抱紧他们此行唯一能当做筹码的东西,牵着儿子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
下面的水声愈发的近了。
刘辩不懂情况,便只能攥紧母亲的衣摆。
“母后,我们去哪”
“去找能救你命的东西。”
石阶曲折盘旋,越往下走便愈发让人心惊胆寒,何皇后几乎是拼了命的强忍着逃跑的欲望才走走完了最后一段石阶,地面上错落扔着不少银白色的奇异之物,如爬虫鳞甲,又像是玉雕碎片,莹莹润润,边缘处锋锐如刃。
何皇后看向这石阶之下唯一一个偌大囚牢,高约数丈,抬起手中灯火往里瞧去,只能瞥见笼子后无数悬着的深色锁链,每一条都有寻常男子的手腕粗细,上面遍布红黑锈污,何皇后还欲再往前一步,只见她手中灯火蓦地摇曳,一阵寒风扫过,黑暗之处忽然亮起一双金色的诡异眸子那双眼睛奇异无比,瞳孔狭长眸色金黄,绝非常人可有。
何皇后吓得一声惊叫,失手就扔了手中的烛灯
影子里一声轻笑,沙哑低沉,听起来令人胆寒,仔细一听却分明是个女郎的声音。
“你是刘家的人,怕什么。”
链子叮叮当当的响起来,那双眼由远及近,身影也渐渐清晰了起来。何皇后下意识拢着一脸好奇的儿子向后退了几步,刘辩挣了挣,从母亲的臂弯里探头看着那牢笼里锁着的女人。
女人睁着一双金色的眸子,她望向小皇子,眼睛轻轻眨了眨,金眸便刷上了一层人间的墨色,凝成两颗柔亮莹润的黑珍珠。
白衣素衫,乌墨长发,一头长发沉沉垂落在白袍之上,一如那洗砚池中点入的第一笔氤氲舒展的浓墨。
她有伤,沁出的红色在她袍子上点缀出无数错落交叠的血色枝杈,轮廓大小便是那些锁链的痕迹。
也不晓得她在这里挣扎了多少年,锁链上的血痕叠了一层又一层,她的伤口愈合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血把链子都染成了血污的红黑。叮叮当当的,又重又冷的调子,唱着这近两百年的时光里无人知晓的荒凉悲歌。
可这女人仍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