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一被福嬷嬷那样看着,当即心里一怕,缩了缩脖子。
福嬷嬷面色有些厉,因着她是老夫人的陪嫁,在这侯府里,地位是极高的。主子面前尚有一席之地,更别说丫鬟前了。
这侯府,那是何等门第尊贵,最讲究的,就是体面。
侯府的奴才,也大多是从小买回来的。为的就是教养衷心、规矩,以及体面。至于何等体面,那些个一等丫鬟,自小都有人教习字的。
刚刚福嬷嬷说的,就是老夫人体恤安姨娘身子弱,让安姨娘回家休养,顺便尽一尽子女之孝。这表面话,就说的极体面。但是,彩浣说的是什么口无遮拦,冒冒失失。
福嬷嬷脸色很不好。
而彩浣也自知说错了话,头低着,暗骂自己,在安姨娘院子里呆惯了,侯府规矩都忘了。这要是惹了福嬷嬷生气,那自己娘出面求情都没用。
安澜站在那,这屋子里,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很细微。表面儿无话,心里却通了个透。垂了眼眸,这大户人家便都是这样的。有时沉闷得,就如同阖上了棺的棺材。
刚刚彩浣那么一说,这福嬷嬷心里怕是觉得她约束下人不力。
“彩浣,这次,你便留在侯府。”安澜出了声,对着正低着头不敢直面福嬷嬷的彩浣道。
而一听安澜这样说,彩浣当即抬了头,第一反应便是,这安姨娘看她得罪了福嬷嬷,就把她撇下了
就连福嬷嬷,都望了一眼安澜。
彩浣知晓安姨娘平日不喜旁人近身,说让她留下,那定是会留下了。可是刚刚才惹福嬷嬷不悦,这要是留下,指不定怎么被福嬷嬷说教。这安姨娘,不是把她往老虎口送吗
彩浣一急一怨,她刚刚可是帮安姨娘说话的呀
“安姨娘,这虽说是回娘家养身子,但毕竟是永安侯府的姨娘,这还是要有贴身照顾的人儿的。”福嬷嬷出了声。
“不碍事,既是回娘家,若带了丫鬟,反倒显得与娘家疏远了。”安澜一答。却让满屋子无话。这旁人回娘家,恨不得越气派越好,这样才让娘家人知道,自己在夫家过得极好。
只是,这安姨娘,本就是市井人家。不习惯牌面儿也是正常。况且,这次回娘家本就回的不体面,还是低调点好。
福嬷嬷还欲说什么,却被安澜打断了,“福嬷嬷,我这就过去。只待让彩浣帮我收拾些衣物。”
见安澜这样说,福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反正,安姨娘如此平顺的就同意回娘家,倒是省事了许多。总比一哭二闹那些没脸的,好了许多。
“那老奴就现在外面候着了。”
安澜点了点头。
待屋子的门阖上了,安澜却见彩浣仍不动弹,杵在那,便道“你若是不收拾衣物,等会儿福嬷嬷等久了。”
福嬷嬷这三个字果然管用,彩浣一咬牙,跺了跺脚,去收拾衣物了。
安澜见着彩浣如此使性子的样子,便道“侯府一等丫鬟,比寻常官家小姐的日子还要舒坦。你若跟我回了娘家,小门小院,怕连你住的地儿都没有。”
现在不也没地住吗和那两个老婆子挤一处彩浣心里立即反口道,脸上表情更愤愤了。安澜的屋子,除了里间儿是安澜住的,其实外面还挨着一个小阁,原是彩浣住的。
“你刚刚说错了话,惹得福嬷嬷不悦。纵是跟着我,躲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福嬷嬷是个心思巧儿的人,事儿她不会忘,她只会记着。与其让她心里记着,你倒不如留在这侯府,重新学学规矩。主母将至,她身边的,可是宫里的老嬷嬷。”
安澜坐在了软塌上,又道。
而这话,彩浣一听,也是皱了眉。她年纪小,但也不是个蠢的,刚刚是一时口快,也怪在平日里不谨慎。这经安澜一说,彩浣觉着,留下来也不是什么坏事。赶趟儿去那小门小户干什么。她是永安侯的家生子,一等丫鬟,根儿在永安侯府。这安姨娘一离了永安侯府,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的来。
这想法变了,刚刚的怨气也消了些。将收拾好的衣物装在包裹里,哼,安姨娘这左说右说,根的本儿,就是安姨娘自个儿孤僻。不喜欢人跟着而已。
彩浣想的的确没有错,安澜的确不想被人跟着。
这一面开解着彩浣,话说的是平平静静,在条在理。但安澜的眼睛,却是并不望着彩浣,而是细长的手指研磨着梨木小几上的茶杯口,眼睛望着里面的茶水,却又透过茶水,些许复杂。
就在彩浣收拾好了衣物,便传来了安澜的声音。
“把那日老夫人给的山参也带着。”
山参
彩浣一愣,随即想起来了那等好东西。至今还完好的放在锦盒子里。如今安姨娘让带着,那明眼人都知道,是要补贴给娘家了。
“姨娘,那可是好东西。”
“嗯。”
安澜点了点头。
彩浣见此,眉头一皱。刚刚她没说的是,那是安姨娘院子里难得的好东西。带回娘家做什么,寻常人哪用得那样的好东西。反倒是若在必要时,用它来打通打通府里的路子,那不是更好
想说些什么的彩浣,话至口中,又停了下来。自己操这闲心做什么。那山参用在哪又用不到她身上。
收拾好了物品,安澜披上了那雪狐皮的风衣,出了门。
一路上的梅,开得正盛。只是再盛,颜色极白,与雪融在了一起,只剩香气。那香,和安澜身上的香,极为相似。
轿子停在了侧门,左右站着两家丁,轿子已经备妥,福嬷嬷正等着。如此天寒风冷的,能让年纪大的福嬷嬷如此等,确实不常见。
“安姨娘,这是老夫人体恤,给的体己。”福嬷嬷从袖子中掏出一个绣着荷花鹧鸪的钱袋,递给了安澜。
到底是永安侯府的姨娘,不能失了永安侯府的体面。
安澜接过,“还烦请福嬷嬷代我谢过老夫人。”
便欲上轿
却在弯身欲进轿时,安澜眸光闪了一下,心里涌起强烈不安,又折回了身。
福嬷嬷见此,皱了皱眉。
“福嬷嬷,我”欲言又止,安澜终是问道。
仿佛知道安澜要问什么似的,过了这么久,终于沉不住气了,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便听着安澜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何时还能再回侯府”
“安姨娘莫要担心,您只是去养病,身子好了,自是能回来的。”福嬷嬷公式的答道。
至于这什么时候养好病,却不是由安澜决定的。
“那那还烦请嬷嬷转告侯爷,妾盼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