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他。”
玄解从那团布里站起身来,他从不与沧玉之外的妖说话,说得更准确些,若无必要,他甚至不太愿意跟沧玉说话。
对如今的玄解而言,交谈既无意义,也无必要。
白日的争斗就已经耗去玄解绝大多数的精神,只是他不太明白赤水水为什么会生气,本能预感到对方心中翻涌的怒火。然而这怒气毫无征兆,来得太过突兀,与敌意并无不同,于是他也龇牙咧嘴以最原始的模样反抗回去。
玄解出生太早,懵懂开了灵智,可这并不意味他对自己一无所知,他与这些妖族并非同类,感情自是十分淡薄。烛照这一族天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即便是同族甚至亲眷都难有深情厚谊,他如今说这一句,与其说是想要夸奖或是解释,倒不如说只是单纯觉得既然赤水水说了话,自己也该问些什么而已。
“只有你自己?”沧玉问他。
“只有我自己。”玄解回答道,神态就像在说他今天刨了个坑那样稀松平常。
这让沧玉一时觉得他有点可爱,又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把玄解抱了起来,拿布仔细擦干净了四肢,毕竟一张床他们俩一起睡,这小子要是浑身泥点子,到时候麻烦的绝不是玄解。
“你只是杀了小的,还有一只大的,要是没有赤水水在……”沧玉顿了顿,等着玄解说话。
玄解理所当然地回答他“那就再吃掉大的。”
“你吃得掉吗?”
“可以。”玄解舔了舔自己受伤的前爪,声音还很稚嫩,听起来却很坚定。
沧玉觉得玄解不是在撒谎,当时黑蛇要吃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毫无半点胆怯,甚至上去补了一刀,将那内丹硬生生刨了出来,真不知道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他胆大妄为。
“我做得不对吗?”玄解后知后觉地疑问道。
沧玉并不是好为人师的性子,他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玄解没有说什么,只是专注地舔舐着前肢上的伤口,带着种平静的冷漠,简直不像个孩子。过了有一小会儿,他才发问“那他为什么生气?”
这小子倒是很自信。
沧玉在心中暗暗发笑,尽管他已经料到玄解不认为自己有错,可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问题天真又懵懂,纵然沧玉从那张黑色的兽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却依旧听出了玄解并不常见的稚气,他很稀奇地打量了会儿玄解,缓缓道“因为赤水水很担心你,所以你去杀山魈,他才会这样愤怒。”
“愤怒是因为担心?”玄解抬起头来与沧玉对视,见沧玉枕在床头,一袭长发如冰雪流淌,神情似笑非笑,不知他为什么会将这两种东西放在一起说,同样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不禁油然而生出许多困惑不解来,斟酌了会儿用词道,“他刚刚想攻击我,跟猎物一样。”
沧玉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他伸手抚了抚玄解的头,坐直起身“他跟那些野兽不一样,是怕你受伤,所以才生气吓唬你,你害怕了自然就不会去做他不希望你做的事了。”
“他想掌控我?”玄解问道。
这个回答让沧玉愣了愣,他惊奇地打量了会儿玄解,想了半天才说道“并不是这样……虽然这种感情有时候的确会变成这样,但赤水水不是想掌控你,他只是关心你,担忧你的性命,就像那天我在火灵地脉的时候不想黑蛇吃掉你一样。”
这次玄解没有回答,他还在思考,而沧玉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他,见玄解不说话,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去杀山魈?”
“杀其他的没有用。”
沧玉看了看他的伤,轻声道“可杀其他的,会安全得多。”
玄解大概是觉得这话很可笑,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沧玉,于是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专注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这让沧玉轻轻叹了口气,就是这些特殊的地方,让他始终无法把玄解当做个孩子来看待。玄解身体里有种野性的本能在催促他快些成长,他对于力量的渴求远胜过沧玉,连同对这方面的理智跟自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