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说了以后, 他们也不会听的。
想到这里, 程袁青看向旁边小小的一团儿人,低声嘱咐,“童童, 你可离这两人远一些”
许童童从被褥子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 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跟着点了点头。
程袁青欣慰的笑了笑,“童童最乖了”
许童童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她迅速的爬了起来,“程大哥, 老支书吩咐我下午去挑种子,我现在就过去了”,挑种子这种活计轻松, 不过工分也少,好在许童童吃的少, 她挣的工分也是够的。
程袁青收起了地上的刚编好的竹篮子,“我跟你一块”
高悦看着他们两人离开后, 冷笑,“我看你们能熬多久”
晚上的时候,家里原本应该热热闹闹的吃饭的,谁成想下午天黑的时候来了一场细雨,要知道春天的雨可是贵如油的, 已经从生产队放工的村民们, 又被老支书给叫了回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这点春雨把玉米种给种下去,秧苗将来会壮实一些。
老支书挂着支书的名字,实际却是地地道道的老农民,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什么时候该种什么,经验老道的很,大伙儿都放工了又把人叫回去,就是老支书的注意。
村里面的人都信服老支书的很,知道跟着老支书走,一准没错,但是知青点的知青不一样,下午好不容易请了半天的假,晚上还没来得及吃顿热乎饭,就要顶着春雨去播种,各个怨声载道的。
晚上这一场春雨,周秀英也没放过,都是村子里面的老人了,知道这种雨是最肥的,她原本都在屋歇着了。
听见外面的雨滴,她又去了自留地,多拢了几拢土出来,又翁了几拢的土豆,家里的孩子都喜欢吃,这个点种下去,几场春雨下来,土豆疯长,若是长的快,指不定到时候桌子上又能多添一道菜,玉米糊糊里面也能添几个土豆,还能耐饿一些。
阮绵绵到底是弄家的孩子,不是大户家的千金,家里人都在忙活的时候,她不可能就在家大眼瞪小眼,地里帮不上忙。
那就去厨房帮忙活,把刚进门垮着脸的大嫂给喊到了厨房帮忙烧火,她自给儿把周秀英下午给她的钥匙拿了出来,舀了一葫芦瓢的玉米大碴子,又去酸菜缸里面捞了一大把酸菜起来,酸菜剁碎了。
把中午她爸带回来的卤肉拿了十多片出来,若是细分下去,肯定是不够的,她就一块切成了肉沫,混着酸菜一块炒了了起来,又看了看门后面的大白菜,自家种的大白菜,这方面周秀英倒是没有太管着吃。
阮绵绵也不是吝啬的人,直接拿了两颗大白菜出来,三下五除二的把白菜叶子给垮掉了,春天的白菜,有些老,中间都起了硬邦邦的菜苔,她也没舍得丢,一块剁吧剁吧,从窗户上捋下来了一把红辣椒,炒了一个酸辣大白菜,还有一个酸菜炒肉末,当然肉末剁碎了和酸菜一块炒,是找不到的那种。
看了看下午自家两只母鸡下的两个蛋,阮绵绵想了想,又用着剩下的白菜叶子,做了一个白菜蛋花汤,她不是抠门的人,用的是水缸里面添了甘露被稀释的水,做出来的饭菜味道格外的香。
当然一滴甘露倒到了一大水缸里面,效果肯定不如给周秀英和阮国华他们喝的水好,但是阮绵绵想要给自家父母还有奶奶从根源上调理下身体,这水缸是最好下手的地方了,只是便宜了赵小玲和刘爱枝。
赵小玲一边往灶膛里面塞着柴火,一边坤着脖子往锅里面看,她就不明白了,这都是往日吃的菜,怎么这傻子做出来的就格外的勾人,勾的她连连咽口水。
阮绵绵跟没听到一样,手里该干嘛干嘛。
这一场抢种,等老阮家的人再次回到家的时候,隔着老远都闻到了家里香味,跟着老阮家一块回来老周家笑着打趣,“国成,你家今天莫非炒肉了”,这年头,也只有炒肉了才会这般香咧
阮国成向来是半晌都打不出来一个屁的,他摇了摇头,并不回答,老周家的也不放在心上,抗着锄头回到自家里面。
阮家的几个孩子可没阮国成这般沉得住气,阮志武忙活了一天,中午吃的饭,又是小子,做的都是体力活,早都饿的前胸贴后背的,闻到家里的味道,直接嗷了一嗓子,“奶,今天晚上做啥好吃的了”
他猫着身子跑到了厨房里面,却发现厨房里面没有奶,喊错人了,他局促的抓了抓脑袋,吸溜着口水,“小妹,你今天做饭啊”
阮绵绵握着铲子的手一顿,抬头笑眯眯道,“大哥,来帮忙端菜,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她虽然会做饭,但是已经好几年没用过菜刀,更不用说掌锅了,家里的亲人都把她当做小孩子看待。
阮志武眼睛一热,“好好好我今天要吃五碗”,他太久没吃到小妹做的饭菜了,其实要他来说,家里面做饭最好吃的就是小妹了。
以前小妹没傻的时候,偶尔也会做一顿,他每次恨不得把盘子都给舔干净。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阮志武,阮志文也是,别看他平时和阮绵绵两人呛的厉害 ,但是若真是论疼起小妹来,阮志文丝毫不必阮志武差,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竟然语塞了,他闷声,“小妹辛苦了”
阮绵绵不知道自家二哥是怎么了,她疑惑的看向阮志武,阮志武也觉得二弟怪怪的,不过二弟每天都怪怪的,鼻尖传来的香味让他瞬间把乱七八糟的事情甩到了耳后。
阮国华和方秀兰两个是最后到屋的,他们在县城上班,离的远,所以最后一个回来也不奇怪,他们也是循着味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以为今天家里炒肉了。
等吃到了饭菜,阮国华才知道今儿的是自家闺女做的,他是又自豪又难受的,自豪的是自家闺女可真能干,难受的是,是他没能力,闺女刚好,就开始忙活家里的事情,没能好好休养一番。
这样一想,再好吃的饭菜到嘴里都不是那个味了,方秀兰也是,她没得那么多顾忌,“绵绵,下次别做了,等妈回来做”,一般晚上的饭都是方秀兰做的。
阮绵绵帮忙一做,方秀兰就轻松了不少。
阮绵绵笑眯眯道,“我做的不好吃吗”
哪里不好吃,正是好吃的不得了,方秀兰想的长远,就担心绵绵做的好吃,往后做饭这活计就落到了自家闺女身上,只是这话她却不好当做一家子的人来说的。
周秀英自然是明白了老三媳妇的意思,她直接了当,“往后咱们老阮家的饭菜轮着来做”
刘爱枝扒拉了一口酸菜肉沫,含糊不清道,“妈,绵绵既然做的好吃,就让绵绵来做,咱们累了一天了,回来有口热乎好吃的饭菜,能轻松不少咧”
赵小玲恨不得把自家那蠢婆婆的嘴给堵上,她这样一说,护犊子的老太婆若是能让阮绵绵做下去,她跟蠢婆婆姓。
果然,刘爱枝这话一说,桌上好几位变脸的,周秀英嘴皮子一张,“往前儿你三嫂天天在县城上班,每晚赶回来做饭,你没见你说你三嫂累了一天了,这会轮到你做饭的时候,就说累了一天了”
刘爱枝讪讪道,“妈,你不能这么偏心,绵绵傻了这么多年,没做过家里的一丝家务活,如今好不容易好了,在不做,过两年就成婆家的了。”
这话一说,可点燃了方秀兰的突突突的那根神经,“大嫂,我家绵绵是没做,但是志文和支武两个男娃子每天帮家里做的活可不少,志刚,志明和志亮三人可有做过”
大房的三个,回来了以后可都跟大爷一样,地上的拖油瓶倒了都不带扶一下的。
刘爱枝飞快的说道,“我们家三个小子,是男娃子”
方秀兰嘲讽,“我们家志武和志文难道不是”,他们为什么做可不就是想帮父母减轻点负担,把绵绵那一份做了,免得其他几房的人嚼舌根,“还有小玲,嫁进咱们老阮家,那可是当祖宗来看着的,没见过哪家长辈顿顿做饭,当小的还吃的嘛香”
赵小玲拿着筷子的手一僵,“三婶,明天我来做”
阮绵绵这一点倒是心大,她做饭明显自家奶奶,父母还有哥哥几个人能多吃一碗,但是自家母亲和奶奶都护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说做,那可有点白瞎了他们的心思了。
周秀英把剩下的话一起说完,“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老大媳妇做,做够一个星期后,三房的人每天出一个,轮着来做”
这样一说,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刘爱枝顿时不服气,凭什么让她先做一个星期啊
她梗着脖子辩驳,“妈我做的可是猪食”
周秀英不轻不淡的看了一眼刘爱枝,“你自给儿都不嫌弃猪食,我们也不嫌弃”,不能在惯着老大媳妇这个搅家精了。
往前儿,就是看在老大媳妇做的难吃,这才把做饭的活儿落在另外两个媳妇身上,秀兰又心疼绵绵那时候还傻,她做饭的时候能私底下照顾一些,如今绵绵好了,那还不如直接放了出去,一家人轮着来
大房能出的人可只有赵小玲,剩下的都指望不上,而二房能出的则只有李秋菊,三方可多咧
三房的随便拎一个出来,各个是做饭的好手。
这下,明知道老太太这是偏心三房想的折子,可是他们却没法说,嘴里苦的不行,谁让他们大房这一支都是祖宗呢
刘爱枝还要叨叨,却被阮国年一脚踹了上去,“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他一发火,刘爱枝顿时安静了下来。
阮绵绵默默的吃着自己碗里的玉米糊糊,到底是加了玉米芯子打出来的,就算是她比平时多煮了一刻钟,软和了不少,但是咽下去的时候,还是有些刺嗓子,方秀兰看着阮绵绵没什么胃口,心里琢磨,一会去给小闺女弄点别的吃的。
阮绵绵可不知道自己不过下咽的时候,蹙着眉毛,都被自家母亲看到了眼里面,她努力让自己下咽,却猛地听到自家大伯说道,“绵绵,今天那些知青是不是来找你交换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了”
阮绵绵一怔,她点了点头,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些。
“你是个姑娘家的,莫要被那城里来的小白脸两句好话就哄了去”,阮国年继续,“这个名额留给自家人用吧,不要给外人骗了去”
一直没开口的阮国华脸色有些不好看,“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大人物既然给了绵绵工农兵大学名额,自然是属于绵绵的了,怎么你昨天想要那个承诺,今的儿就要这个工农兵大学名额了”
阮国年也知道这事情不地道,所以他昨天没说,隔了一天缓了缓才说出来,但是没想到自家三弟这般不给他面子。
阮国年却忘记了,面子不是别人给的,而是他自给儿挣来的。
“老三,一笔写不出来两个阮字,绵绵是个姑娘家家的,要这个名额也没用,还不如给了志明去,志明身体不好,学习成绩也不如志文,你当叔叔的拉拔一把志明,志明自然会记在心里面,往后他成器了,咱们老阮家也能光宗耀祖”
阮国年的心病就是没能帮自家二儿子弄个工农兵大学名额,让他出息了去
老大不是个爱读书的,他竭尽所能的把老大送到公社民兵队,老二爱读书,那就是阮过年心中的希望,如今有了个捷径路子,他自然是要把这捷径给老二揽过来。
至于老三阮志亮,已经废了,他完全是失望了,如今阮国年就把希望放在了大儿子和二儿子身上。
他这话一说,阮绵绵都觉得自家大伯有些忒不要脸了
就算是她不要这个名额,那也是可以给自家亲亲的大哥或者二哥的,凭什么要给了这个隔了房还不亲热堂哥来
怕是有病
阮国华要被自家大哥这强盗思维给气笑了,他眯起眼睛,眸子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黑,就那样沉沉的盯着阮国年看,“这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是绵绵的,我自己的亲儿子我都舍不得让他们去抢自家妹妹的名额,凭什么要顾着这个隔房的侄子不过当了几年的会计,如今大哥的脸也越来越大了”
这话可有点不留情面,阮国年觉得自己的里子面子都给丢尽了。
“志武不是读书的料子,志文的成绩好,就算没有这个名额,也能读的上大学,唯独我们大房的志明身体不好,读书也不如志文,三弟,你就当行善积德,帮帮志明吧”,说道最后,阮国年明显在揍怀柔政策了,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
阮国华一字一顿,“名额是绵绵的,谁都不要打主意”
“一个丫头片子,上大学有什么用”,阮国年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几分,也是第一次在饭桌上和阮国华两人吵了起来。
“我们家一个闺女,顶的上你三个儿子”,阮国华冷笑。
周秀英一拍桌子,厉声,“这饭要是不吃了,都给我滚”
老太太这一发火,桌子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站了起来,把桌子上每一个人的神色都收在眼里面,“老大,你昨天要打绵绵那关系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不要打绵绵的主意,绵绵手里的东西都是他自给儿的,怎么就过了一天,就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吗”
阮国年还是有几分惧怕自家老太太的,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丝毫不怕的,“妈您就这样偏心三房的丫头片子”
“没把属于三房的东西给了大房,我这就是偏心了”,周秀英厉声,“老大,你要是不懂什么叫偏心,我教你,来昨儿的三房看上了大房的那一台缝纫机。”,她巴掌朝上,伸到了阮国年面前,“来,把大房的缝纫机给三房送过来”
“凭什么”,刘爱枝一下子气的跳脚,那可是她儿媳妇的陪嫁,是大房的东西。
周秀英斜睨了一眼刘爱枝,“老大,我有押着你们把缝纫机送过来了吗我这么多年可有从大房扒拉过一根针线到三房你不回答,我来回答,家里的加餐,哪一顿不是三房从县城带回来的,我看那么多东西都吃到了狗肚子里面去了,喂了狗,狗还知道摇摇尾巴,看看你们这嘴脸当真是难看的要死今儿的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谁要在敢打绵绵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主意,就从老阮家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是什么意思那就是分家了。
“娘,您这话这话也太难听了”,什么叫养条狗,还会摇摇尾巴,他们连狗都不如了。
“我说的是事实,怎么戳到你们的肺管子了这些年三房带回来的肉你们没吃”,周秀英淬了一口,“不你们没少吃”,顿了顿,指着桌上的酸菜炒肉沫,“你们嘴里面现在吃的就是,中午吃的也是可是你们这群白眼狼记不住三房的好,还要从三房身上收刮一层皮下去”
阮国年一张老脸青了白,白了绿的,周秀英就当没看见,噼里啪啦,“从今天开始,咱们老阮家分饭不分家,往后各房做了各房吃,老三带回来的东西,喂了狗,都不喂你们这群白眼狼”
“娘当年爹的遗言可是老阮家这辈子都不分家的”,阮国年不可置信。
周秀英冷笑,“你是听不出来我的话吗我说分饭不分家我哪里违背老爷子的遗言了”
阮国年还要说些什么
却被周秀英一巴掌呼了过去,她见阮志亮还在往嘴里面扒拉,就是一阵生气,嗖的一下,把桌上还剩下的小半盆子的酸菜炒肉末给端了起来,“奶,你干嘛”,阮志亮筷子伸到一半,戳到了桌面,他眼巴巴的看着被周秀英端走的酸菜肉沫。
“我去喂狗,都不给你们这群白眼狼吃”,不发威,还真当她周秀英脾气变好了啊
别看是自己的亲儿子和亲孙子,惹急了,她一个都不认,他娘个仙人板板,这老大一准随了宝根那死老头子,又蠢又毒的,难怪这么多年来,只能当个会计,连个大队长都混不上去。
也只有老三和老四像她,想到老四,周秀英的心口窝子一阵刀割一样难受,也不知道老四如今还在活着没有。
阮志明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连累了,他干嚎,“奶,我还没吃饱呢”
走到门口的周秀英一嗓子吼了回去,“找你爸去”,老大不是能耐吗
阮志亮像极了刘爱枝,爱吃又爱玩,是村子里面远近有名的小混子,他看向阮国华,有些不耐烦,“爸,你把奶气跑了,我连饭都吃不饱”
阮国年这会老脸都没地方搁,听到这话,拿着碗就要去砸阮志亮,一想一个碗要三分钱,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把筷子扔了过去,“滚”
刘爱枝这会有些懵,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呢
赵小玲是气啊她气的胸口窝疼,一直以为公公是个聪明的,到头来,还不如蠢婆婆聪明
如今,把三房得罪死了,指望他们大房,一年到头能吃上一回肉都不错了。
二房的人倒是没啥反应,李秋菊吃完,老老实实的收拾桌子。
唯独,阮绵绵他们这一房,有点被幸福砸晕的感觉,以后可以单独开火吃饭了
他爸爸带回来的肉,可以留给他们自己吃了
当真是幸福来的太突然
不怪三房的要求低,而是从来没想过会有这天,当年阮宝根留的遗嘱就是老阮家这这辈子都不能发分家,要是阮宝根还活着的话,大家过的不好,倒是有可能分。
但是如今人家都成了烈士,长埋于地下,他说的话,当孩子们的若是不听,那就是天大的不孝顺了,是要被整个村子的人戳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