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回到帐篷边。那个男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抽烟,见她过来,忽然问道“找到了吗”
闵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两张惨白的脸互相看着。
“大叔,你在这等多久了”
“五天了。”
“等谁呀”
“老婆。”
看他凄苦的脸色,她没有追问。
“你呢你在等谁”
闵慧哑然,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春苗与自己的关系朋友同伴熟人同座
“我姐。”
大叔也不追问,“嗯”了一声,继续抽烟。
闵慧在浅水湾里等了三天,夜里没去,托大叔帮他盯着。
第四天上午再去时发现大叔正在收帐篷。
“大婶找到了”她问。
“没有。”大叔的声音有些嘶哑,他一面麻利地将摊平的帐篷卷进一个大包里,一面往一个小火堆里扔纸钱,“不找了。家里还两个孩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应该是不在了。”
闵慧默默地看着他,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早上从河那边漂下来一个女尸,已经变样了,看穿着挺年轻的,我把她拴在那棵树上了,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闵慧的心猛地一跳,掉头往树的方向跑,被大叔一把扯住。他从地上拾起一根长长的铁钩“我跟你一起去。要真是你姐,拖上来可是个力气活儿。”
尸体背面朝上,漂浮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垃圾之间。四肢敞开,上衣翻卷过来,露出惨绿的皮肤,下身是红白格迷你短裙,一头长发在水中漂浮。
身材已经看不出来了,因为肿胀得很厉害。闵慧想像着她缩小一号的样子,个头倒是与春苗相似,但外套不是黄色的冲锋衣,有可能被水冲掉了。闵慧不记得她穿过短裙,但不排除她会那么穿,白色的球鞋嗯,她没注意过春苗穿什么样的鞋子。头发肯定不对,她记得是烫过的,弯弯地卷起来,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也许变直了呢
“是她吗”大叔用铁钩将尸体往岸边拉了拉。
闵慧浑身发抖,牙齿格格作响,紧张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不确定”
她摇摇头。
“要我帮你翻过来看看脸”
她咬咬牙,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给死人翻身是件很难的事,大叔使劲各种力气都翻不过来,铁钩在水中用力地捅着
“算了”闵慧忽然捂住眼睛大叫一声,“别碰她了”
大叔回头看了她一眼,苦笑“还是看一下吧,已经翻过来了。尘归尘、土归土,如果真是你姐,早入土早升天啊”
闵慧只得过去看了一眼,水里那张脸鼓涨得好像一只变了形的充气娃娃,直把她吓得双腿发软,反应最快的是胃,里面像是飞进了一群蜜蜂,闵慧跑到旁边翻江倒海地呕吐起来。
大叔追过来问道“是她吗”
“不是。”闵慧呆呆地说,随即用力地摇了摇头,想把刚才看到的东西从脑海里甩出去。
然而那张可怕的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因为出现了无名浮尸,闵慧只得再次报案,陈sir接到电话后要她来所里来一趟,有事交待。闵慧隐隐觉得,一定是春苗的家人有消息了。
而消息却让她更加惘然
“我们找到了她的住址,也查到了她的老家。”陈sir说,“这姑娘今年二十五岁,是个打工妹,在江州市的兰金阁足浴上班。老家在广西山区,很偏僻的地方。”
陈sir拿出两份打印的资料摆到她面前“她在那里干了一年半,住在老板的员工宿舍里。之前在其它的足浴店做过。据老板娘说她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了,做过很多工作餐厅服务员、服装厂女工、宾馆保洁等等。”
“她的父母呢、兄弟姐妹呢”闵慧问道,“都在老家”
“她是孤儿,父母已经去世了。家里曾经有个弟弟,一岁多的时候丢了,再也没找到。老家那边只有几个远房亲戚,关系一般,因为太远,都说不方便过来,让我们自己处理就好。”
“自己处理”闵慧皱眉,“怎么处理”
“走程序呗。我们会登一个寻人启示。这种情况算是意外事故下落不明,如果两年后还没找到人,可以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
虽然不用面对春苗的家人,闵慧的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一个人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没人惦记她,没人寻找她,就连她的遗物也没人想要好像她根本就没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足浴店的人说,她是临时出门的,宿舍里还有些她的个人物品。如果没人要的话就扔了。”
“谁说没人要”闵慧将打印的纸装进自己的小包,“我要。”
“那她在宾馆里的那些行李,也请你代管一下”陈sir说。
“行。”
陈sir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你可以回家了。咱们微信联系,有新消息随时通知你。”
“浅水湾那边”
“我们早就搜过了,本地人的话,你不要太相信。”
闵慧站起身来,却不肯挪步“一条人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人命斗不过天命。”陈sir拍了拍她的肩,“这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