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淳王便匆匆离开小月居去上朝了。
陆氏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太久没有伺候过淳王,突然来晚猛的,陆氏腰酸背痛。
徐柔嘉起得早,过来请安,得知陆氏还睡着,徐柔嘉心思一动,将秋菊叫到院子里闲聊。秋菊是陆氏身边的大丫鬟,有什么事情找她打听最靠谱。
“秋菊姐姐,昨晚我听哥哥说起宝福郡主,宝福郡主是谁啊?”
聊过天气,徐柔嘉开始套话了,反正秋菊绝不会去找陆定验证兄妹间到底谈过什么。
秋菊大惊,下意识看眼院门口,然后迅速朝徐柔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表姑娘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在王府议论宝福郡主。”
徐柔嘉心一沉,面上疑惑地追问:“为什么啊?”
秋菊将女娃娃往身边拉了拉,小声在徐柔嘉耳边解释道:“宝福郡主是王爷的嫡亲外甥女,今年年初染了寒病没了,王爷十分悲痛,近来才恢复精神,若有人议论宝福郡主传到王爷耳里,王爷又要伤神了。”
徐柔嘉呆呆地站着,秋菊后面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
“她”竟然死了?
明明活着,却得知真正的自己已经死了,那是什么滋味儿?
怪不得舅舅看到她会难过!
“表姑娘,你哭什么啊?”眼睁睁地看着女娃娃落下泪来,秋菊诧异极了。
徐柔嘉回神,摸摸脸庞,这才发觉自己哭了。
为何哭?
徐柔嘉不知道该怎么向秋菊解释,她动动嘴唇,到底太难受,徐柔嘉转身就朝自己的厢房跑去。秋菊不放心,焦急地跟着,徐柔嘉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好憋回眼泪,临时想个借口应付秋菊:“秋菊姐姐,我害怕,如果王爷知道我跟哥哥谈论过宝福郡主,他会不会赶我们走?”
女娃娃睁着水汪汪的杏眼,认真又害怕。
秋菊心都化了,蹲下去安抚道:“你不说我不说,王爷不会知道的,表小姐莫怕。”
徐柔嘉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秋菊又哄了她一会儿,便回上房做事了。
徐柔嘉一个人回了厢房,让丫鬟守在外面,她进屋就趴到床上,埋进被子呜咽起来。
徐柔嘉不想当阿桃,她还寄希望于进宫后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现在可好,她的身体都下葬了,她根本无法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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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月居上房,陆氏睡醒了,想起昨晚淳王的“商量”,陆氏立即吩咐秋菊请小侄女过来。
徐柔嘉哭得太久,眼睛都肿了,知道瞒不过去,路上她与秋菊合谋编了个借口,就说她早上摔了跟头才哭的。
有秋菊帮忙掩饰,陆氏没有怀疑,只是看着女娃娃肿似核桃的眼睛,再想想淳王竟狠心要把女娃娃送进宫,陆氏越发心疼,伸手就将徐柔嘉搂到了怀里。
徐柔嘉不解,靠着陆氏温暖的怀抱,她轻声问道:“姑姑,你怎么了?”
陆氏咬了咬唇。
昨晚淳王先“惩罚”了她一顿,事后她见淳王一脸满足,壮着胆子要求淳王不许再打侄女的主意,淳王眯眯眼睛,并没有给她肯定的回复,她催的多了,淳王就继续惩罚她。
陆氏绝不会妥协,但她担心淳王欺负侄女年纪小,利用荣华富贵哄骗侄女进宫。
淳王的心思未明,陆氏暂且不好吓唬侄女,思来想去,陆氏给侄女讲了几桩深宫惨案。
徐柔嘉听得糊里糊涂的,猜不透陆氏的目的,而且她也没心思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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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只是个姨娘,按照规矩,除非淳王有命,周岐每个月只有三次来小月居探望亲母的资格。
因此,今日周岐就没过来了。
淳王却连续第三日驾临小月居。
陆氏防备地来陪客,淳王一脸威严,一句话都没同陆氏讲,直接让人叫徐柔嘉过来。
陆氏急了,哀求地看着淳王:“王爷……”
“闭嘴。”淳王无情地打断她,不给陆氏求情的机会。笑话,这是淳王府,他是淳王,王府里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想做什么还需要一个姨娘同意?昨晚陆氏献媚,淳王不睡白不睡,但他要孝敬母妃,此事绝不会因陆氏而改。
男人下了床就不认人了,陆氏心中暗恨,却不敢在这时候忤逆淳王。
站在一侧,陆氏望着门口,双手不安地绞着帕子。
徐柔嘉心不在焉地来了厅堂,看到亲舅舅,徐柔嘉好想扑过去大哭一场。
但徐柔嘉忍住了。
下午她想了很多,受不了身死的打击,徐柔嘉曾冒出向舅舅、外祖母道出一切的冲动,然而随着她渐渐平静下来,徐柔嘉又开始退缩。
外祖母、舅舅都很疼她,可那疼爱足以压过他们对鬼神的忌惮吗?
外祖母是她最亲最敬爱的人,但外祖母的疼爱不仅仅要给她,也要分给淳王与她的孙子孙女们,如果徐柔嘉还在宫里好好的活着,她相信外祖母会给她十足的信任,但她变成阿桃了,无论她说什么自证身份,外祖母都会先抱怀疑态度。
就算外祖母与舅舅马上信了她是徐柔嘉,也不在乎她变成了一个寄居阿桃身体的鬼魂,当他们追问变故缘由,她该怎么天衣无缝地解释?从怀王、谢晋叛乱开始说?那就涉及到两代帝位传承,干系太大,若舅舅信了,认定龙椅早晚是他的,他会不会得意忘形以致于犯下影响皇外祖父立储决定的大错?若舅舅不信,她这个鬼魂轻言朝政,舅舅定容不了她。
假如不提怀王、谢晋叛乱,徐柔嘉就得编个谎言,可舅舅与外祖母都是老狐狸,徐柔嘉无法保证她能自圆其说,一旦露出纰漏,舅舅、外祖母彻底不信她了,她便连“阿桃”都不能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