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真是直截了当。唐彡觉得自己一定满脸通红了:“真是抱歉……我刚才也在想这事儿呢,刚才的香里好像也有那种味道。”
这回廖云觉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是的。你很有天赋。”
不过那场短暂的寒暄就到此为止。他们走出墓园,廖云觉便上车离去了。
到唐彡的父亲去世时,又过了好些年。唐彡完全没料到,廖云觉还会记得自己,还会特意来邀请自己同住。他略带不安地猜测了一下自己六岁时啃的那一口究竟值多少钱。
等他把这一切告诉了荀南,荀南却感慨道:“你表叔真的很关爱你啊。也许他只是生活寂寞,需要小辈的陪伴?你平时有空,可以多去看望他。”
唐彡不确定廖云觉是否还欢迎自己的到访。父亲下葬几个月后,他终于试探着走进了男人的府邸,竟毫不费力就被领到了男人面前——他隐约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待遇。
廖云觉果然身体不好,当时正在病中,靠坐在床头看着书。他话很少,但对唐彡还像之前一样关心,轻声问他是否还在正常地念书和生活。唐彡提到自己上大学后想要勤工俭学。
廖云觉说:“你可以为我打理库房。每周一次,整理香料、造册记录。我会支付酬劳。”
唐彡总觉得表叔是要变相地捐钱给自己。
但荀南听说后却大力支持:“你又不是白赚,你付出了劳动呀。我猜他的库房里肯定有很多值钱的东西,他不愿雇佣外人,只信得过你。你该好好报答他。”
唐彡被说服了。从此他每周一次拜访廖云觉,然后去库房打工。
事实证明,他的确很需要那份丰厚的酬劳。荀南比他更不学无术,高考前冲刺也于事无补,最后连大学都没上,随便找了几分零工过活。如果没有唐彡的稳定收入,他们会过得很惨。
彼此逐渐熟悉之后,他发现廖云觉的性格跟最初印象中不太一样。当然,对方作为一个制香师越来越有宗师气度了。但除此之外,他这个小表叔好像心性单纯得过了头。
廖云觉非常小的时候就成为了制香师,从此日夜待在宗门中与香为伍。加上体质虚弱,他从未像普通年轻人一样出门疯玩、结交朋友。换句话说,他没有过正常的社交。
这就导致他虽然年近而立,但说行事作风有时比孩子还直接。对什么满意、对什么不满,都会毫不拐弯抹角地说出口。他身边的人似乎习惯了这种简单的相处方式:“宗主本来就不需要为俗事费神。”
唐彡头一次领教小表叔的说话风格时,着实吃了一惊。
“这个你学过的。”当他将一盒香木放错地方,导致它受潮发霉时,廖云觉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觉得你会记错,但你放错了。你工作时走神了。”
那平淡的语气配上冷漠的面容,让唐彡几乎肯定自己应该打包回家了。
然而他却没收到任何惩罚。不仅那一次没有,之后也从来没有。廖云觉大约是觉得这个表侄身世可怜又年纪尚小,对他宽容到了纵容的地步,时常亲自教他识别香料、允许他观摩自己制香、偶尔留他用餐,还会变着法子送些零花钱,作为酬劳之外的补贴。
唐彡将这每件小事都牢牢记在心里。比起钱本身,他更珍惜的是那一丝被纵容的感觉,仿佛怀揣着一枚温暖的火种。
他为廖云觉服务了四年。即使他活到两百岁,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同等幸福的四年了。
毁掉这一切的人是荀南。
荀南从一开始就显得对廖云觉很感兴趣。当他得知廖云觉不是普通的制香师,而是小山宗的现任宗主时,这种兴趣达到了顶峰。他鼓励唐彡与小表叔好好相处、多多亲近,并且状似无意地表达了结识对方的渴望。
他暗示得太含蓄了,唐彡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唐彡终于听懂了,却又退缩了:“我还不想对表叔出柜,他是最后一个关心我的亲人了,万一我伤了他的心怎么办?”
“你表叔肯定不是这种人,他肯定想知道最真实的你……”荀南费了好大力气反复劝说,终于在两年之后如愿以偿,坐在了廖云觉的会客厅里。
唐彡还以为那是一次非常成功的出柜呢。当他含着眼泪说出实情时,廖云觉的反应很平静,只是略显担忧地让他别哭。廖云觉甚至留荀南一起吃了顿便饭。他们回家后,荀南像新婚一样开心,抱着唐彡反复保证自己会给他幸福。
然而就在第二天,廖云觉破天荒地打了个电话给他,言简意赅道:“你的小男友有些心术不正,多加小心。”
“……什么意思?”唐彡骇然地问。
“他对我说了一些不符合身份的话。”廖云觉是不会拐弯抹角的,“不符合你男友的身份。我认为他对你不够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