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明和柳景诚是相识多年的老同学,从高中大学到研究生,中学时期在成绩榜上一路相爱相杀,直到进了大学,李宗明读了心理学,柳景诚学了工商管理,两人在课业上的斗争才就此告下一段落。
一年多前柳淼淼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已经拒绝任何外界交流,甚至对身边应激件出现了明显的攻击性反应。按照李宗明和柳景诚多年的朋友关系,他本不该成为柳淼淼的心理医生,但那时柳淼淼对人的戒备心很重,柳景诚请来的心理医生无一例外全被她轰出大门,最后迫于无奈才求助了李宗明。
柳淼淼也算是李宗明职业生涯中遇到过的数一数二的十分棘手的病人。
因为母亲去世得早,柳景诚又对她过度宠爱,从小柳淼淼要什么给什么,就算她有天突发奇想说想上太空看一看,柳景诚大概也会风云不惊地转身,隔天给她搞架火箭回来。
所以柳淼淼的性格很多时候并不怎么好相处——哪怕是在生病之前。也是一个骄纵的,目中无人的,傲慢的公主病晚期患者。
最开始的时候,柳景诚只是觉得柳淼淼相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沉默一些,她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也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但这也没什么的嘛,小公主有点脾气是很正常的事,他的小公主怎么可能和那些打打闹闹喜欢在地里玩泥巴的小屁孩一样呢。
柳景诚看柳淼淼的眼里日常自带50倍滤镜,觉着自家女儿放个屁都是香的,所以对于柳淼淼早期的一些异常举动,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两年前柳淼淼升上高一没多久,班上有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柳淼淼就是当年那位著名马术运动员景薇的女儿,连同道听途说的八卦传闻,开始明里暗里地讽刺她妈是小三。
那次柳淼淼积压的情绪彻底爆发了,抬手将椅子砸在对方脑袋上,当时那个造谣的男生血流得浑身都是,在icu躺了一个礼拜才出来,老师联系上柳景诚的时候,柳景诚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等李宗明接触到柳淼淼,已经是她休学在家一个月以后了,检查结果出来,她已是双相i型,所有指标全线飘红,重度抑郁和躁狂。
李宗明常年待在香港,对柳景诚那位去世的妻子景薇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景薇也是一位很典型的b(双相情感障碍症)患者,虽然说后来病情得到控制,但圈子里一直有传,景薇当年是因为病情复发才导致失控坠马身亡的。
而当时柳淼淼七岁,亲眼目睹了母亲整个坠马的过程。
李宗明认为,这是后来诱导柳淼淼发病的根本原因。当然,李宗明直觉应该还有一些别的因素,但是对于景薇过去的事情,柳景诚向来不愿意过多言语。
甚至对于景薇这个人,整个柳家都讳莫如深。
李宗明花了很长时间和柳淼淼建立起信任关系,这两年经过治疗,柳淼淼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距离她上次出现幻觉,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
李宗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问“你很久没有出现幻觉了,这次原因是什么?”
柳淼淼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骑马的时候遇到了一点麻烦,马匹失控了,差点伤到人。”
李宗明觉得奇怪“你在私人俱乐部,照理来说只会有助理在场,怎么会突然失控伤到人?”
柳淼淼说“我不在香港。”
“你不在香港?你在哪?”
“我在花城。”
“去看你妈?”
“去上学。”
“……”
李宗明沉默三秒,爆发了“我都跟柳景诚那个老贼说了,你现在需要在家静养!静养!尽量减少外界刺激!任何应激件在这个阶段都有可能导致你病情反复!”
柳淼淼蜷在床角,懒得拿手机,摁开免提放在枕边,声音有点儿蔫巴“是我非要回去的。”
李宗明重重揉了揉额角,“你真是胡闹,柳景诚那个老贼也是,什么事都由着你性子来。”
柳淼淼不吭声。
李宗明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说“无论如何,下周回来一趟复诊,你的药量需要调整。”顿了顿,李宗明迟疑问,“你这段时间按时吃药了吗?”
柳淼淼难得扁了扁嘴,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床头边缘的木漆,不情不愿地说“我不想吃那个药,吃了会睡上一整天,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精神病。”
李宗明就知道她一往外跑会变成一匹脱缰的野马,没佣人护工看着也别指望她会做个听医生话的乖孩子,让她每天自主按时吃药复诊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叹了口气,又深知柳淼淼的性子来硬的肯定不行,只能拿出哄三岁小孩的本领耐心劝着“囡囡,你只是生病了,b是一种很常见的精神性疾病,你得配合治疗,这样才能好。”
柳淼淼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有点出神。
“我妈也有这个病,如果是遗传性的,也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好啊。”她轻声说。
李宗明人在香港,这几天手上还预约了几个病人会诊,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他现在非常担心她躁狂发作后会交替引发抑郁情绪。
“乖,你先听话,去吃药,吃完药咱们再聊。”
柳淼淼闷闷地“嗯”了声,起身去客厅拿水杯,路过厨房,谢灼在流理台前准备晚餐。
他脖子上系着白曼不久前心血来潮网购回来的围裙,上面印着几只小兔子和大白云朵的卡通图案。
他的侧脸也很好看,鼻梁直挺高拔,走势如峰。淡色的唇刀片似的薄,微微抿着,指骨分明的手握在刀柄上,在给砧板上的火腿切花。
前额的发丝软软地搭下来一些,神情专注,像个乖巧的小媳妇儿。
柳淼淼内心又莫名涌起那股想把他扒光了绑在床上吃干抹净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