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娘子红着眼睛挽着安姐儿的手道“我受家主夫人大恩,死不足报万一,如何能受姑娘这样的大礼?”
长公主在上位坐下笑道“刚才是我最后一次以主子的身份对你,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沈家的奴仆。”
齐娘子大惊,扑通一声跪地大喊“夫人这是何意?可是白兰有什么不好?”
长公主忙让安姐儿扶起齐娘子“我当初答应你,会为你找户好人家,消了奴籍,风风光光嫁过去当正头娘子,自己当家作主不必再受别人的气,可惜后来沈家遭难,也连累了你们,如今你找了个好夫君,本宫真心为你高兴。”
长公主红着眼睛叹息一声“蜀州的旧人,如今就只剩下你们五个和张嬷嬷了,可怜只有你和红玉有了善果,是我沈家对不住你们,当年大厦将倾,我尚且自顾不暇,更加顾不上你们。”
想到当年那段艰难的时光,长公主犹自战栗不止“你和你夫君要好好的,好好过日子……”话音未落眼泪就滚了下来。
齐娘子拉着丈夫走到屋里中间,夫妻俩双双朝长公主拜下。
齐娘子伏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哽咽道“二等侍女白兰,八岁入府,至今已有十六年,曾任内院洒扫丫鬟和绣房针线丫鬟,十二岁调至正房任传话丫鬟,十三岁调至内屋任三等丫鬟,十四岁被提拔成二等侍女,今日携夫君特来拜见夫人,今后白兰不能时时跟在夫人身边,万望夫人保重身体。”
“好,好!快起来吧!”长公主含泪对红玉一招手,红玉心领神会,从外间候着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箱子,双手奉到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接过箱子对安姐儿道“安儿过来。”
安姐儿走到长公主面前,好奇地看着长公主手里的箱子,长公主把箱子递给安姐儿说道“把这个给你阿姐。”
安姐儿接过箱子,手坠了下,这箱子还挺沉,安姐儿细看去,箱子上还刻着一株兰草,安姐儿把箱子递给齐娘子,齐娘子看了眼长公主,又看了眼安姐儿,眼泪越发汹涌。
她曾经见过一个这样的箱子,当年绿萝嫁出去前长公主就曾拿出一个雕刻着藤萝的箱子,送给绿萝当作嫁妆,长公主当时还打趣其他几个丫鬟抓紧挑个夫婿,她把所有人的嫁妆都准备好了,就等着送了。
没想到七年了,长公主还留着给她准备的嫁妆。
长公主含泪笑道“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齐娘子打开箱子,上面是一叠的地契房契和身契,下面铺满了金叶子,这一箱子东西得有三四千两。
“这如何使得?夫人……”齐娘子十分为难,主子赐下的嫁妆不收就是不敬,可是如果就这么收下这一箱东西,他们夫妻心里实在难安。
安姐儿不清楚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但是见箱子里又是房契又是田契,还有奴仆的身契,十分为齐娘子开心。
她开心地对齐娘子道“有了这些,阿姐和姐夫是不是就是地主公和地主婆了?就那种坐家里就能收钱,还有人伺候穿衣吃饭的官老爷官太太。”
屋里众人都乐了,长公主被女儿逗得直笑个不停,侍女们也都抿着嘴偷笑,唯有齐家夫妻臊红了脸。
长公主爽朗笑道“官太太本宫却帮不上忙了,还得齐壮士才行。”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红玉。
红玉拿了信送到齐光宗身前,齐光宗一怔,接过信一看,原来是一封推荐信。
长公主道“你拿着这封信不管去哪个军里,都能得个虞侯,再想往上升官却要看你自己的了。”
齐光宗犹豫片刻,挠着脑袋傻笑道“长公主娘娘,我就是个乡下打猎的,要我抓个兔子还行,着当官打仗我只怕不行啊。”
长公主忙道“齐壮士不必自谦,你能千里迢迢将安儿护送到京城,已经说明了你的本事,更何况听白兰说你十六岁就能打死恶虎,定是有本事的,本宫且不会看错人。”
齐光宗还要推辞,安姐儿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替齐光宗收了推荐信,这等好事怎么还要往外推呢?
齐光宗不但拒了信,甚至连同箱子都要一起推了,齐娘子也帮着丈夫劝长公主“夫人素来是最体恤我们的,只是都说穿衣吃饭衬家当,夫人给我们这些东西,我们夫妻连吃什么饭穿什么衣都拿不准了。更何况夫君家里还有几亩地,也足够糊口了,这些实在是太贵重,日后我和夫君如果有难处,肯定来京城找夫人。”
安姐儿忙跑到齐娘子面前扯着齐娘子的衣角惊慌问道“阿姐你不留在京城吗?”
齐娘子怜爱地看着安姐儿,摇摇头道“我既嫁给了你姐夫,你姐夫去哪我自然就去哪。”
安姐儿立马可怜巴巴地望向齐光宗,齐光宗挠挠头,这一大一小的鬼灵精!他看了一眼齐娘子,知道媳妇是想留下来的。
长公主险些憋不住笑了,忙用帕子掩了口咳嗽一声道“罢了,今日你们都累了,且先去歇着,等国公爷回来再说这些也不迟,不管是回乡还是留京,总是要在我们府里多待几天。”然后又问红玉“远哥儿去哪玩了?”
红玉回道“让几个厮儿带着在园子里玩儿呢,这会估计在钓鱼,可要带过来?”
长公主摇摇头笑道“小孩子家家的正该多玩些。”又对齐光宗道“齐壮士且去先去外院歇息,白兰我留下说会话,还望齐壮士莫怪。”
齐壮士知道这是长公主要和自家媳妇说贴心话,忙行礼退下了。
等齐光宗走远了长公主才嗔怪地看了一眼齐娘子“我身边统共就你们几个贴心的,你照顾我时尽心尽力,又把安儿养的这样好,我不过给你准备些嫁妆罢了。凡我身边嫁出去哪个不是带着嫁妆出门的?偏你不要,可见是多年不见,和我离心了。”
端庄高贵的美妇人一抹脸就变成了娇俏的少女模样,丝毫没有违和感。
安姐儿看着扯着帕子赌气的母亲目瞪口呆,这动作看着也太眼熟了,安姐儿还在思索在哪见过这样的动作,却听见齐娘子噗嗤一声笑了。
安姐儿和长公主双双扭过头奇怪地看着齐娘子,母女俩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红玉都忍不住笑了。
齐娘子强忍了笑意道“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姑娘也是,一闹别扭就喜欢揪帕子。”
安姐儿这才恍然大悟,每次自己闹脾气时也总是喜欢揪帕子,原来是和母亲一样。
长公主看着和自己幼时一模一样的女儿再也绷不住冷脸,只恨不得把女儿捧在手心里,一刻也不离自己身边。
长公主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家那个,也忒实诚了些,让他去投军挣个功名不肯,房屋田地也不肯要,你们真要回去种田不成?你们夫妻愿意守着清贫,可也得为孩子想想,我看远哥儿是个机灵的孩子,难道以后也让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吗?更何况安儿把 你们当成亲姐姐亲姐夫,你要让她刚找到父母兄长就和姐姐姐夫分离吗?”
齐娘子面露为难之色“我自然想留在京城,可是我既然嫁给了夫君,自然要听他的,他不愿留在京城我又能如何?”
长公主叹气道“罢罢罢,等国公爷回来见过你家夫君再说。”长公主又补充一句“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们时常能见到才好。”
长公主竟然和齐娘子耍起了无赖,齐娘子却觉得十分亲切,当年在蜀州时长公主就是这般,在外人面前再端庄得体不过的,在亲近的人面前却是百无忌禁,赌气耍赖信手拈来,明明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却活的越发的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