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萌下楼才知道有人被骗了。要么是若若被天气预报欺骗, 要么是若若骗她。没有暴雨。屋外边正在下雪,窸窸窣窣的小颗小颗的雪粒子,悄悄的,像是怕惊醒人间的精灵,她一眼看见笨瓜正在马路对面疾步朝这来,她站住了,着眼于旁边的一辆车。车身表面被白雪所覆盖,像是糕点师手抖倒多了糖霜, 厚厚的一层,车的底色已经看不出来了,但是坐在里边的人,秦萌是认识的。
她看一眼站在人行道对面的小陆。红灯显示还有三十四秒。她走过去, 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车窗徐徐地摇下来。
秦萌对车里的人打了个招呼:“hi。”
谢琼眉眼沉沉地看着她。
秦萌双手背在身后,眼睛几乎弯成一条缝,像是狡黠的小狐狸, “今天她生日,但是家里面只有她一个人。你确定要一直等在这里吗?”
谢琼依然没说话。
“你很懦弱你知道吗,我算是没有办法, 鞭长莫及了, 你呢, 这都几年了, 你居然还只落得个在下边默默等候的下场, 连上去敲个门的胆量都没有吗?”秦萌拢了拢领口, “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成王败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不过你不主动,割你肉的就是钝刀子,和凌迟处死差不多。还不如正面对抗,死个痛快。”
车里的人虽然依旧靠在座椅上,眼珠却动了一动。因为天生是一张扑克脸,有表情是难得的。已经算是非常动容。
“你知道孟璟和你比强在哪里吗?若若一开始也并没有很喜欢她,是她一次次地破开了她的防线,甚至跟着她当演员,强行把自己安排进她的世界。而你呢,连上去刷个脸的勇气都没有。在这下面等,等一辈子也没有意义的。只能感动你自己。”
谢琼:“有些人天生喜静,不如你活泼好动。”
“我呸。你讽刺我啊,说那么好听。还不是因为最爱你自己。不过怕遭人拒绝丢脸而已嘛。”
谢琼脸上终于漫上一丝笑意,“怕丢脸有什么不对?你这么热心地说服我,又是什么居心?”
“哈哈哈,我就是站这里无聊,再说了,你帮我把若若那个榆木脑袋整变心了,再等孟璟一回来,bang!你们鹬蚌相争,我不就可以渔翁得利了吗。这么简单的道理。”
“秦萌萌。”不远处冷冷的声音响起。
秦萌抬头看了一眼,“哎哟,你回来啦。”
陆漫漫脸上常有的笑意却不见踪迹,她的脸就像这天气一样冷。
秦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慌张。也不晓得刚刚的那些话她听到多少,接着她仔细回想了一遍,似乎也并没有哪里说得不妥当。于是站直了,将手中薄荷蓝的伞撑起来,“走吧,我们去陪若若把生日过完。”
“你有伞啊。”陆漫漫继续冷酷,“那我是白担心了。你爱去哪去哪。”
说完转身,往刚刚的人行道跑过去,跑得太快,地上新雪容易打滑,冷不防摔了一跤,咚的一声落地十分结实。秦萌听得嘶了一声,闭着右眼将脸往后缩了缩。这一下肯定很疼。
但是地上那个很快爬起来,接着跑。红绿灯正好由红转绿,她就这一口气奔到马路对面去了。
秦萌有点愣神地望着她远去,下意识跺了跺脚:“这笨瓜。”
谢琼朝她看看,微笑着摇摇头。
“笑什么笑。”秦萌瞪她一眼,“真没用,你就在这耗上一辈子吧,撬墙角不趁现在,等孟璟回来你还有活路么你。”说完举着伞就走了。
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互相影响的。秦萌虽然人长大了,性格却变得亲和淳朴了起来,话也比较接地气,估计是受方才那平地摔跤的娃娃脸的熏陶。
谢琼朝楼上暖橘色的灯火看了一眼,又看看车上的时间。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先前她并没有听从盛雪的建议,将她送回家。她直接送她去了音乐会。
这位著名钢琴演奏家三年一次的巡回演出,火爆程度超乎想象,粉丝之狂热,唯有四年一度的世界杯可与之一战。人民物质生活极大丰富时,精神文明就蓬勃发展了。哪怕是这样放在之前称得上小众的音乐演奏会,也逐渐成了为雅俗共赏的存在。她们到达时,礼堂里除了她二人的位子,已经座无虚席。演奏一开始,谢琼就知道,这人火成这样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优美,有安抚人心的功效。然而一曲终了,掌声雷动,旁边的盛雪却拉了拉她的衣袖,率先起身去了外边。
她跟上去。在礼堂外冷冽的空气里,她问怎么回事。
“我很感激你陪我来这一趟。”盛雪目光幽幽的,“我也想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陪伴。但是我不能。”
谢琼记得自己默住了。
“如果你那一车礼物是为我准备的,你就留下来。可惜不是。”盛雪耸了耸肩,又抬手看了看手表,抬起头来,继续说:“以往你给她送东西,都被我挡下来,你想约她,也总被我搅黄。但是今天,我生孟璟气了。我不想再这么不明不白地夹在中间。我算是个什么呢。一开始我算是圣母心发作,想保护我们家抹香鲸,现在搞得自己搭了进去。我得先撤了。你也不用再为难。你想追若若,就大胆去追。只是,唯一的底线,不要让我转交东西,不要让我做你们之间的传声筒。”
她说完了,两个人都站着没有动。
盛雪再看了一眼手表,语气有些故作轻松:“距离若若生日过去还有一点时间,你,抓紧点。”
她不知是用怎样一种心情开到这里。心里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是为谁。
后备箱那一蓬蓬散发着冷香的玫瑰。
将宋若叫下来当然是不合适的。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