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许延川都眉头紧锁,许霁川以为他还在气自己溜去玩的事情,赶紧狗腿地上去帮许延川捶腿,笑嘻嘻地说“大哥,我错了,你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自己。”
许延川看着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许霁川,重重地揉了揉他的头,叹息般地说道“你呀”
许延川进了家门就去主院找爷爷了,宗玉先生今天对花奴的评价非同小可,在局势诡谲的京城,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
许延川找到许家老太爷的时候,老太爷正在院子里逗他新养的画眉鸟玩。
许上柱国行伍出身,未及弱冠就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许氏一族,作为前朝就显赫大家族,新朝建立之后,许氏非但没有衰落,反而因为从龙之功成为了江都城中不多的几个有丹书铁券的家族。
许延川的姑姑嫁入皇宫为许贵妃,他父亲官至尚书令,备受皇上倚重,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爷爷被封为平南候,官至大将军,后来爷爷厌倦了朝堂生活,就向陛下告老了,赋闲在家含饴弄孙。即便如此,在他告老之后今上还是封了他上柱国的官职,以示嘉奖。
许家在京城已经够显赫的了,现在老幺许霁川又被认为有王佐之才,真不知道这对许家来说是福是祸
许延川垂手侍立一边将今天月旦评上的事情告诉了许老爷子。
许老爷子听完之后,良久都没有说话。
许延川见爷爷不说话,心里一急,道“爷爷”
许老爷子背对着他给笼中的画眉喂食,许延川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对着许延川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生生把许延川想说的话全部都憋在喉咙里。
良久,老爷子才说“延川,你先下去吧,花奴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许延川到底是少年人,还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心情,听见爷爷不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有些焦急喊道“爷爷”
许老爷子转过头来,上柱国大人虽然已过花甲,但长期的行伍生活使得他眼神锐利依旧,他严厉地看着自己的长孙说“下去延川,你马上就是要入仕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莽撞做官最忌莽撞,喜怒挂在面上,记住了吗”
“记住了。”许延川不满道,但是他再不满,也不敢跟爷爷硬抗,冲爷爷行了礼之后就退下了。
走了几步他回头偷偷看了眼爷爷,就发现他要回屋了,只是许延川从来没发现爷爷的步履原来已经有些蹒跚了。
他不由得想起五年前,爷爷奉皇命去打南越,凯旋归来的时候天子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当时爹也带着他去了,许延川看着爷爷骑在红鬃烈马上,他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下面泛起一层健康的光,身姿挺拔,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已过天命之年的老人,可是现在,爷爷好像真的老了。
那天宗玉先生对他的评价,许霁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家是京城显赫的大家族,尤其是以前爷爷还是大将军的时候,他们家是门庭若市,那些来求爷爷办事的人哪个不说他聪明伶俐,以后会有大出息。
许霁川小小年纪,已经明白了只敬罗裳不敬人的道理。如果他不是许上柱国的孙儿,许尚书令的儿子,哪个会多注意他这个小破孩一眼呢。这个宗玉先生也不例外。
所以许霁川根本没有把宗玉先生对他的夸奖放在心上,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昨天月旦评太奶奶就解了他的禁足,允许他出去玩,因此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带上小厮出去玩。
年幼的许霁川还是低估了宗玉先生的影响力,他今天一出去,平常和他相熟不相熟的人都来问他昨天月旦评的事情,许霁川觉得没意思就回家了。
禁足这几日他没见到爷爷,这会子有些想他,嘿嘿,主要是想爷爷的画眉鸟了,于是他就跑去主院找爷爷了。
到了院门口就看到爷爷站在堂前和一个人说着话,那个人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但是许霁川还是觉得有一股子熟悉的感觉。
爷爷和那人谈话断断续续地飘进他的耳朵里。
许上柱国沉声问道“那卦象真的没办法破解了吗”
来人叹了口气,说“尽人事,听天命吧。京中诸事已毕,今日我就要离京了今后,京城诸事仰仗许公了。”
爷爷冲那人拱拱手“今日一别,许成永诀,天涯珍重。”
那人散漫地冲许上柱国拱拱手,声含笑意道“上柱国,珍重。”
说话间那人转过身来,许霁川这才看到原来是昨天那个宗玉先生。他一点也不奇怪,这人昨天那么夸奖他,肯定是有事情求爷爷,瞧,被他说中了吧
宗玉先生走路十分狂放,须发在风中张狂自舞。他走到许霁川跟前,摸摸他的头发,说“小家伙,祝你好运。”
说着,唇角勾起一个莫测的笑容,一瞬即逝。然后他冲着许霁川挥挥手,说“再见啦。”
宗玉先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给整个江都留下一句对一个小子的品评供大家咂摸。
许霁川被宗玉先生断为王佐之才的事情,在江都传播的很快,甚至都惊动了圣上。
建隆十二年圣上下的最后一道圣旨就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平南侯府许霁川,天惠聪颖,朕喜其聪慧颖悟。着封为太子伴读,于建隆十三年正月十六随侍东宫,钦此。
腊月二十三的时候这封圣旨和圣上赏的文房四宝一起送到了平南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