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毅朗声说着话,不复以前见到那样刻板,似乎是心情不错,所以眉开目笑。与顾毅一起进来的除了诸位掌柜,还有那先前训喝武月绫的白掌柜。落座后,顾毅坐主席,白掌柜落座较上位的旁席,与顾毅的席位离得近。
武月绫悄悄的打量,发现这掌柜一共有九个,自己认识的也就两个,其余的一概不认得。人家虽说请来吃饭,但是好歹顾家是大户人家,怎么会看得上自己呢大概是在某个小房间给自己准备了一些吃食吧,不过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白袍衫的年轻掌柜四下一看,却发现多了席位,不免有些奇怪,难道是顾郎君记错了,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太可能,毕竟顾家家主为人本就严谨,这种记错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不解的问了起来,“顾公,为何席间多出一虚位”
顾毅闻言略作神秘,随后放声大笑,看向席间的房掌柜,“那月绫小娘子可到了”
“顾公,我早些时候便知会过她,应该到了才是。”房掌柜摸着下巴,皱起眉毛摆出平日算账时的愁脸。
这时,还是一直打理顾家楼的赵掌柜机灵,一眼就发现了站在婢女小翠旁边的武月绫,便偷偷地对着武月绫招手。
这自然没能躲过顾家家主的目光,顾毅朝着赵掌柜所看方向望去。只见那婢女小翠顿时局促不安,似乎有些觉得不太妥当的样子。
“哎呀,月绫小娘子快过来,那空着的席位便是留给你的,不用站着,更不用拘礼”
武月绫闻声抬起头,看向顾毅,随即对上了数双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只得学着此刻正抱着琵琶在旁边榻上正襟危坐的兰都知先前行礼的样子,僵硬地朝着顾毅行礼。
“不必拘束,快入座,我向诸位介绍一下,她便是那为我们顾家出主意卖假货的奇女子,让我们顾家在珠宝首饰生意上压过别人一筹,而且房掌柜考核过,月绫小娘子记账的手段可谓非凡,但凡账本皆无出入,特别是将账目列入一些格子中,入目清晰了然,我翻看之后才觉得月绫小娘子心有七窍,实乃世间之奇才。”
顾毅说完便引来众掌柜的赞赏之声,只不过这白掌柜惊愕地看着那正朝着席间走去的武月绫,他先前呵斥过她,说人家偷懒来着,现在经过顾公一介绍,才知道是这么回事,顿时脸色尴尬起来,又不好落下面子去道歉。
那抱着琵琶的兰都知反而连忙起身,先是对着顾毅行礼,再到武月绫的面前,脸色诚惶诚恐,生怕武月绫会借此让她落下不好的名声,毕竟先前是自己无知骂人家是乡巴佬。
见到红绾楼的兰都知到武月绫面前,有赔罪的样子,包括主人家顾毅都是疑惑不解。
武月绫看着对方走上前来歉意地一笑,心中也奇怪。其往碗中倒起了酒,端起酒碗,“不识仙子拂仙尘,妄言村妇寻米来,今日罚酒满一杯,琵琶一曲附仙姿。”
这兰都知满碗一饮,以作赔罪,顺带夸武月绫长得漂亮,倒是赢得周围掌柜还有主人顾毅的赞赏。
武月绫浑然不在意人家说自己是乡巴佬,见到对方诚恳的道歉,也不作刁难,让这兰都知回到位置处,随即便听到了琵琶之音。
兰都知回到位置松了一口气,生怕人家借题发挥,不过还好对方心地不错,只可惜自己是红尘女子,本是贱身,不方便与之为友,一想到这漂亮的人儿可以攀附顾家,前程比天天陪人作乐的自己要好,心中多起羡妒之情。
那小翠知道武月绫的身份后则是惊呆了,心想这可怎么办,她都把人家当做新来的婢女使唤了,使唤就使唤了,可人家还很听话的帮忙干脏活了。
众人推杯换盏,气氛浓烈,顾毅一改以前的刻板,高兴之处下席而舞,舞得累了这才又回去。
武月绫也饮了几杯温热的绿酒,味道觉得还不错,跟现代的红酒度数差不多,几番敬酒回敬,喝了数十杯,脖子不粗脸不红。主人准备了一头烤全羊,武月绫倒是尝到了胡椒粉这样有价无市的稀罕货,决定顺点走。
其他人敬来敬去,都要念上一首诗,武月绫身为女子,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到没人为难武月绫,只是方掌柜叫她学学,这敬酒也是一门学问,若是以后在顾家当个小掌柜,也好出来应付一下。
武月绫纯当做看戏,看着这群古人你来我往,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连那白掌柜也醉的东倒西歪。
宴席结束,武月绫在食案上顺了一些胡椒粉,这东西拿去会烤肉应该不错,先与主人告辞。这才出外门,只见女婢小翠连忙跑了过来,低着头一副准备挨批的样子。武月绫好奇地看着这个个头比自己高一点点的少女,心说这是来干啥,不会是发现了自己偷了一包胡椒粉吧,瞬间心虚了起来。
“我没偷东咳,我没偷吃啊。”
“那个,请小娘子莫生气,奴婢知错了。”
武月绫明白了,合着你不是发现我顺了一包胡椒啊,便摸了摸人家的脑袋,留下不明所以然的小翠在原地转身就走了。
小翠掰着手指,怔怔发呆,到底是原谅了小翠呢,还是没原谅啊,毕竟那兰都知都原谅了,应该也原谅了小翠吧,嗯。
武月绫回到村里,借了一把柴刀便出门了,去砍竹子,除了烧竹子逼出竹片里的液体外当做饮品外,还要用竹子做竹签、竹叉子、竹刀子、竹筷子、竹盘子。武月绫早就想尝试着做做烤肉吃。她逛遍了整个南坊,并没有发现辣椒这种食物,现在唯一带有辣味的便是胡椒粉了。
用竹子做了一些餐具后,武月绫趁着还有时间,上山了。去陆风当时说过的那片山林,主要是看看能不能捡漏,毕竟她也挖了几个坑等着兔子踩上去。
来到山林里,检查了几个坑,都没有任何的猎物落入其中,来到最后一个坑,本来不抱有希望的武月绫发现这里竟然有了一只蹦来蹦去蹦不出来的灰色大兔子,心中大喜,抓了出来。回到家里,按照记忆中陆子季的手法,开始将兔子去毛剥皮,把兔子肉切好。用盐酱醋浸一会,再用竹签插起来,再屋内灶外围了一个火坑,生火开烤,一边烤一边洒着胡椒粉。
陆母在旁边烤着火,看着武月绫忙碌的样子,心中多为欣慰,顿时觉得陆家捡了宝,当初接济武月绫的时候真没选错,这个姑娘是个有良心的孩子。
“来,阿娘尝尝味道。”武月绫递过一串烤熟了兔肉串给陆母。
陆母笑了起来,咬了一块,“这胡椒粉的味道已经有几十年未尝了,那时还是孩童时一个胡商借宿我们家,送了一包给我们,这东西可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到的。”
“这是在顾家吃宴席的时候讨的,”武月绫虽然这么回答,心里还是挺虚的,这东西是西域进口的,一般人真的吃不起也吃不到,价格贵还挺稀有的,也就顾家这样的大商户有点法子,能弄到胡椒粉。
兔肉串弄好了,锅盖下面传出米饭的煮熟了的香味,晚饭便开张了。
陆母喜欢武月绫,觉得陆家将来一定会发达,陆风也一定会考上进士,武月绫到时候也就能嫁入陆家,成为名正言顺的儿媳妇了。
只是北风依旧在呼啸,老天从来都是冷漠的,从来都不会怜惜眷顾这地上挣扎的任何一个生命,就像对待落入陷阱中的兔子一样,对待着世人。
雪,总于下了,无声寂静地下着,把世界铺成一片白色。
天宝元年年末,大将高仙芝击败吐蕃收回小勃律,一洗前三次出兵不捷的耻辱。大雪纷飞的长安城中的读书人奔走相告,传播着大唐获胜的喜悦。
雪中,陆子季和顾仁义骑着马儿,继续前行,朝着长安所在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