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白天不能说人, 晚上不能说鬼。
刚刚提了一嘴庞统, 还不是他主动说的,一回屋就看见了本人, 顾惜朝心里有一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身上这酒味儿不错, 嗯, 还有焖扒大肉的味道, 这是跟谁吃好的去了订了墨山居的位置都不想着我,心里这么没有顶头上司的位置, 你就不怕我给你穿小鞋儿啊。”
茶杯里只剩残茶,桌上放的点心被吃掉了好几块,旁边还放了半卷书,正是之前他在看的那本。
庞统不仅自在地跟在自己家似的, 还明显已经在他房里消遣了不短的时间。
现在还先声夺人地给他扣大帽子,顾惜朝心里的火嗖就出来了。
顾惜朝在一般男人里头已经算是高挑的, 至少比应全那个死不承认的矬子高了将近半个头了。
但人比人气死人啊。
顾惜朝只是比一般男人高, 庞统就是站在所有男人的巅峰,硬是比顾惜朝还高出大半个头。
不仅高, 而且身材极为骁悍, 虎背狼腰,宽肩窄臀, 比例逆天,腿长一米八, 气势八米二。
顾惜朝身材也很好, 猿臂蜂腰、鹤势螂形, 正是最受时人推崇的那类文士美男子的完美身材。
可有什么用呢,庞统的身材完全可以整个儿把他装下。
俩人面对面,庞统坐着,他站着,他都觉得庞统是在俯视他。
尤其庞统的长相还比较特别。
庞统长得随他爹,都是那种非典型美男子,眉眼细长,眼尾斜飞,好看是好看,就是天生带着三分邪气,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所以庞太师冤啊,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就凭脸被冠了个奸臣的帽子。
到了庞统这儿,简直就是脸t,一露面就知道这是那种高人气大反派,关底boss的架势。
像现在,明明庞统就是心情很好地想要逗一逗人而已,看着就让人想把什么心怀不轨,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类巴拉巴拉的词儿都丢他脸上。
顺便再把蠢蠢欲动的神哭小斧也一起丢出去。
深呼吸,要忍住,他还是你上司,你还不能揍他
后槽牙咬得咯吱响,顾惜朝心道这厮是狗鼻子吗,他洗了澡漱了口,衣裳鞋袜从里到外都换过,还特意用了香,居然这样还能闻出他身上的味道,肯定是狗鼻子吧,难怪人也像条癞皮狗一样。
顾惜朝出身难堪,他母亲也曾名噪一时,顾惜朝的长相有八成都像了他那红颜薄命的母亲,靥生薄怒时堪称艳若桃李。
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唯独对着庞统时,顾惜朝总是忍不住脾气。
见顾惜朝脸色几番变化,庞统笑开,道“又在心里骂我呢吧”
顾惜朝终于破功,尖酸道“笑得那么丑,见牙不见眼的,有事儿说,没事儿滚,别来我这碍眼。”
庞统叹口气,道“将相都能和了,你到底要记恨我到什么时候天地良心,我那时候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若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将来战死沙场,尸骨不全”
庞统半点儿磕巴都不打地就给顾惜朝发了个极毒的誓言,又略带一丝讨好地问道“如何这回可信了吧”
这誓言对个武将来说可谓诚意十足了。
可庞统不赌咒发誓倒还好,这一发誓,顾惜朝更怒了,气得眼角绯红,手腕一动,神哭小斧滑落掌心,疾如闪电脱手而出,冲着庞统那张欠揍的脸照直了就飞过去了。
神哭小斧专破罡气,含怒之下出手,更是声势惊人。
小斧发出鬼泣之声,盘旋逼至面门。
庞统不闪不避,觑准时机,猛然出手,竟是徒手将小斧给接在了手里,握着斧柄之温柔,仿佛握着心上人投来的琼琚。
看他作态,顾惜朝冷笑出声。
顾惜朝投的可不是木瓜,就算是,也是老倭瓜,奔着把人脑壳砸碎的目的使的劲。
不是能接吗
看你能接多少
两袖齐动,斧头一把接一把的飞出去,鬼哭之外更添狼嚎,一把比一把去势刁钻,一把比一把目标狠毒,最后根本就是冲着下三路去了。
庞统还是头一次见到顾惜朝五斧齐出,这可是把人给惹过头了。
其他时候可以放水,这时候可不能放,不然回头俩人的“幸福”都要断送啦。
就听铿铿锵锵几声,借力打力,庞统硬是稳如泰山地将五柄小斧都给接了下来,两把握在手里,三把被砸开,砍在桌子里排成一排。
手里还直觉地掂了掂,心里好奇,这小斧头是不大,但沉啊,还有五把,平时究竟都是怎么被带在身上还能维持那么完美的风姿仪态的呢
不过很快庞统就没法继续好奇下去了,顾惜朝已经气疯了。
也不管是茶杯茶壶还是花瓶凳子,总之摸到什么砸什么。
不是能接吗
接啊
庞统是可以接啦,但关键时刻,求生欲激起的直觉拯救了他,拼着破相的危险,硬是用额头“接”了个花瓶。
哗啦一声,花瓶碎了,庞统运气不错,没破相,就是被正在额头中央砸出了个圆溜溜的红印子,还很快就肿了起来,跟在那拔了个火罐似的。
噗
顾惜朝明知道这是庞统故意的,还是憋不住笑了。
庞太师跟原配夫人感情甚笃,成亲近十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那时庞太师已经官至三品,庞统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打落地到现在估计就没人敢这么对他。
就算有,以庞统的尿性,那人的坟头草不对,估计根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吧。
顾惜朝有那么一瞬间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矫情,可心里的那道坎儿就是过不去。
关于庞统和顾惜朝的“过节”,说来就话长了。
在庞统看来,这可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在顾惜朝看来大概就只有孽缘二字。
话说别看庞统如今渊渟岳峙十分靠得住的样子,当年也是中二过的。
庞统是庞太师和夫人盼了快十年才盼来的孩子,生了他之后,又过了六七年,庞夫人才陆续生了长女和次子,这中间庞家都只有庞统一个孩子,可想而知多受宠。
后来庞太师的夫人离世,庞太师也没再续弦,又当爹又当妈地把三个儿女带大,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可庞统是个受不得拘束的,从小就喜欢学武胜过习文,当然不是说他的文学的不好,要是真学的不好,庞太师也不会压着他让他去考科举。
当年正值先帝早逝,幼帝登基,朝中不稳,不仅各地藩王不老实,蛮族也觑着空子屡犯边疆。
庞统自幼寒暑不间习得一身霸道功夫,一心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建功立业,当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庞太师自然不肯让长子犯险,庞统也不是能被管得住的,趁着庞太师忙于朝政的功夫就离家出走了,隐姓埋名跑到边关从军当了个小兵。
而那时,顾惜朝也正因有人嫉妒他的才学而戳穿他的身份来历,不仅被取消了功名,还被记了档,科举之路再无指望,只能弃笔从戎,寄希望于自己习得的兵法武艺能让他在军中闯出一条路来。
俩人就这么在同一个地方投了军,成了同一个小队里的两个新兵,还被分在了同一个营帐里。
本来这种同吃同住同磨练,沙场同搏杀的同袍关系应该是非常铁的,一开始也的确是这样。
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