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过了许久,二人才鬼鬼祟祟摸进来。看鱼尺素面带愠色,二人急急忙忙辩解道:“方才我二人在院子中看月亮,不小心听到张家婆婆和张大嫂在说话。”
羊澄观不禁拍手大笑道:“你二人竟也会听人墙角?”
雪盏焦急道:“羊公子哪里晓得,张大嫂恸哭悲嚎,谁能不好奇?”
鱼尺素闻言眉头一皱,问道:“看张大嫂晚间神色言行,莫不是为远行的当家人落泪?”
桃樽忙点头回道:“正是,正是。不过张家人之前所说,并非全是实情。听她婆媳二人谈论,原来张大嫂男人去晏水城贩鱼,半路被水匪掳走,才杳无音信三年不归的。”
雪盏接口道:“张大嫂男人被掳时,以身犯险,拖延了时机,救下不少江上渔船,故而各家船主才常常照拂酒肆生意。”
桃樽也红了眼圈,感慨道:“自家男人生死不明,可怜张大嫂独个儿支撑门户,上要赡养父母,下要抚育幼儿,听她一番哭诉,任谁都要跟着落泪。”
鱼尺素闻言思忖片刻,叮嘱道:“既然张大嫂不愿明言,你我就当做从不知晓,切莫当面揭人伤疤。”
雪盏桃樽点头应下,羊澄观却双目似喜非喜,促狭道:“鱼兄不化身观音菩萨,去救苦救难了么?”
鱼尺素只淡淡瞥他一眼,并不回话,任他一双桃花眼笑得失了形状。
翌日清晨,雪盏桃樽梳洗一番后,径直进了厨房想去做帮手,不想张大嫂早早起身,已忙活了许久,几人的饭食都预备得七七八八了。
等鱼羊二人洗漱停当,走进前堂,桌案上已摆好几样吃食。冷拌莲藕、四色松糕,并着两屉新蒸的小笼包。
刚安然坐下,雪盏桃樽与张大嫂又端来几只小碗。桃樽嘻嘻笑道:“现煮的桂花藕粉,里头可是有玄机的。”
羊澄观伸汤匙轻轻一搅,不禁眉开眼笑道:“原来藕粉中还有鸡头米,见这几样吃食,才知是入了秋。”
张大嫂双眼肿如红桃,仍勉强笑道:“乡间小店只有本地土产,恩人将就吃些。”
鱼尺素也不强问她昨晚情形,只拱手谢道:“这几样皆是当季时鲜,外乡人一样一样寻来吃怕要费不少功夫,今日一餐饭便吃全了,无论如何先谢过大嫂了。”
说话间,小江推门进来,说是张婆婆喊娘亲回去。雪盏桃樽递给他个松糕,小江喜滋滋接过来,蹦蹦跳跳牵着娘亲出了门。
几人吃完,自行收拾了杯盘碗碟,等再进酒肆前堂,就见张婆婆正与张大嫂擦洗堂中桌椅。
张婆婆一见二人,便笑眼眯眯,殷勤问道:“恩人可好吃了。”
鱼尺素拱手谢道:“方才藕粉羹中鸡头米尤其清香甜糯,想是婆婆和大嫂下锅前,一颗颗亲手现剥的,真是有劳二位了。”
张大嫂面上悲切神情稍稍退去,此刻也笑道:“恩人当真懂得饮食之道,若还想吃本地时鲜倒是便宜。奴家昨日便定了鲜鲈鱼,鮰鱼今日有好的,船主也会送来。奴家一会儿去村里再收些茭白莼菜……”
几人人忙摆手道:“大嫂一家经营酒肆不易,我们岂能叨扰不断,况且我们还须尽早赶路。”
张大嫂一听,急道:“昨天听小兄弟说,恩人连日来在舟船上奔波劳顿,为何不多留几日,好生休养休养。难道是奴家招待不周,怠慢恩人了?”旁边张婆婆也丢了活计,凑上来连声询问。
看她二人自揽罪责,神色慌张,鱼尺素赶紧劝慰道:“大嫂不要多想,昨日收留一晚,我们已是不胜感激。我们行商坐贾的,买卖通贩一时也不能耽搁,这才一早过来辞行。”
张婆婆张大嫂这才面色和缓起来,张婆婆一时又挽留道:“恩人是最懂饮食的。昨晚匆忙,我们只将就弄了几样小菜。不如用过午饭再走,也让我们好生预备,给恩人尝尝看家的手艺。”
羊澄观笑道:“原来还有本领未施展,婆婆此话一出,是诚心让人走不得。不过要事在身,我等今日确实不能多停留。若婆婆不嫌弃,他日再路过此地,澄观必定上门来讨食吃。”
见几人去意已决,张家人也不再强留。桂花糖热炒的板栗、新煮的红菱,满满装了两大口袋,又帮几人搬到马匹驴子上,一家人扶老携幼,立在酒肆门口,目送鱼羊几人骑驴上马,遥遥消失在官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