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尝过菜肴,又宣丰乐楼胜,得奉一年羊脂玉觞。随后,官家又着人撒下金钱万枚,自言犒赏万姓与民同乐。
玉觞擂一夜成名,遍传天下。
几年后,新帝登基,遵照圣祖皇帝遗命——“宜纵士民之行乐”,每逢元宵佳节,驾临东华门,排筵观灯与民同乐,上元节玉觞擂,渐成旧例。
丰乐长庆二楼本就是京城酒楼中的领袖翘楚,为争夺羊脂玉觞,不惜一掷千金,收集天下奇珍异品,只求一悦天颜。
两家还效仿官家犒赏百姓,擂台下各自摆出金瓯筵,金瓯盛满飘香蜜酒,银碟装些糕团点心,凡是来观灯的游人,不问富贵贫贱老少尊卑,皆可饮酒一杯分食点心,自言感怀官家恩德,专设此筵以飨天下。
物转星移,百年已过,鱼丁羊未和沙瓶豆粥俱成了尘土,只这玉觞擂三个字,声名日益显赫。京城无论庶民公卿,还是老幼妇孺,一旦提起来无不齿颊生香,涎水上涌。有人戏言,天下多少美味,也不及这玉觞一醉。
啪,醒木一响,惊醒了听书的众人,只见孟玉振笑脸盈盈,拱手齐眉,说道:“连日捧场,多谢则个,诸位请明日再来听书。”
座下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见听完书已到了亥时,便慢慢起身出了瓦舍,一边唏嘘慨叹鱼羊两家的兴衰机遇,一边向家中走去。
不过几日,街头巷尾便传遍了鱼羊两家的陈年旧事。只鱼家内宅里,还是一片平静。
报晓声次第传来,鱼训达猛地睁眼,人就醒了。闻到外面粥香阵阵,估计是有人在外屋熬粥,他强振精神急忙起身,嘱咐道:“别忘了搅粥出稠。”不想外面寒气刺骨,激得他咳嗽不止。
“外面寒凉,父亲还是缓缓起身吧。”鱼尺素端着一碗白粥几碟腌菜匆忙进来,嘴里念叨道:“大夫多次叮嘱,父亲宜早卧晚起调养精神。”
鱼训达边咳边说:“我只担心下人熬粥不得其法,白白毁了好米好水。”
鱼尺素搬出小几案放在床前,将粥菜摆放好,才详细答道:“有我亲自守着呢,大火一炷香,文火半柱香,搅粥出稠后,又点了一滴玫瑰露。”
鱼训达端粥尝了一口,见粥里米粒颗颗酥稠,入口又格外鲜滑,这才点了点头。
看鱼训达又去仔细看那两碟腌菜,鱼尺素赶紧说道:“这是入冬新腌的,店中老盐汤做引子,添的是夷山上月冷泉泉水。”鱼训达夹起一尝,果真咸香有味,鲜艳脆爽。
清粥小菜最是熨帖暖身,鱼训达刚缓过寒劲儿,又想起一事:“去年大旱,听说月冷泉涓流越来越小。”
鱼尺素答道:“是呢,如今夷山脚下,各家酒楼都派人盯着,脚夫挑出来一担就买一担。咱家五六个人在场,一天下来也只抢到了两担。所以腌菜也只腌了十坛。”
鱼训达点点头:“正该如此,一碟腌菜,也断不能糊涂应付,敷衍了事,凡事谨记宁缺毋滥。”
鱼尺素忙点头应承下来,随后又忽然低头看着地上,半晌后才低声说道:“父亲,我输了。”
鱼训达神色如常,淡淡说道:“你二叔早已派朱鼎即时来报了。”
见鱼尺素仍不敢抬头,他继续说道:“今年以鱼为题,官家生平最恨鱼刺,你拆骨去刺,想得也算周到。”听到父亲赞许,鱼尺素这才抬起头来。
鱼训达接着点评道:“去年一战,我就看出来,这羊澄观是剑走偏锋的性子。没想到他今年竟敢以身家性命拼死一搏。河豚鱼脍,生死一线。他行此险招,你输给他也是理所应当。”
鱼尺素接口说道:“听说羊澄观长年在外游历,广访天下名厨,收罗了不少奇方,所以行事诡谲,常思人所不能思。咱们总是困守京城,事事因循守旧,难免被比下去。”
“你也想出门游历?”鱼训达当即明白了他的心思。
鱼尺素小心说道:“父亲身体日渐好转,酒楼也有二叔和朱鼎照看,尺素离家几天,也不妨碍什么。”
“可你……”鱼训达略一沉吟,言辞犹豫起来:“我已经派朱鼎挑选了几个人,去往各地寻访美食名厨,回来让他们记下见闻,集册成书,不也一样是借鉴吗?”
“别再提他们了,”鱼尺素恨恨言道:“游历几个月递上来的见闻,言辞之间竟然全都是贬低他人褒奖自己,变着法子夸耀自家酒楼,通篇下来找不见几句实话,读来让人生厌。”
见父亲仍是一脸犹豫,鱼尺素言辞恳切继续劝道:“家中祖训说,为厨之道,务必时时精进。父亲也常说,饮食之道,先知而后行,需要广增见闻。京城虽大,和全天下相比,不过是方寸之地,家里奇珍异品虽多,和世间万物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不亲身游历一番,哪里能知道深浅,哪里能知道甜咸呢?”
鱼训达最终还是松动了神色,过了半晌缓缓说道:“罢了,去吧,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吃过海南的文昌鸡、东南亚的海南鸡饭,我都非常喜欢,按理说白切鸡也应该是我的菜,可惜去过的饭店,能把白切鸡做到清香滑嫩、Q到弹牙的实在不多,果然还是应该去广东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