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夫人刚听人回报说林斓飞马回府还险些摔落马下,正要亲自到前头去看,一回头林相又散着头发披着衣裳踉踉跄跄走了过来,不由担忧更甚,退后一步让人扶住了林相。
“你这是做什么?太医才说你这病见不得风,必要卧床静养几日,你怎么又出来了?阿斓回来了,只是下马时候没站稳,我这就去接了她进来。你不要急,且回去躺着,我把人接进来就带来给你瞧如何?”
近三十年恩爱夫妻,罗夫人比谁都要心疼林相,见他面上似有松动之意,忙又添了一句:“且阿斓要是受了委屈,还要你这个阿爹为她撑腰,你若是当真糟蹋了身体病得重了,咱们的阿斓不是还要白等许多日子?你且安生等着。”
林相这会儿心思都在林斓身上,恨不能立时飞到府门口去瞧一瞧,可他也知道罗夫人说得在理,不忍再累妻子担忧,只能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这一屋子人等着我使唤呢。我如今脚下虚得很,跟着你反而误事,倒委屈了阿斓。”
林相听了劝,罗夫人了却一桩心事,胡乱点了点头便有嬷嬷们扶着上了软轿迎了出去,多少年来头一回叫密密的汗珠污了面上脂粉,紧着一颗心堪堪在二门上接上了气息还不甚平稳的林斓。
终于见着了母亲,林斓胸口一直悬着的那口气才将将松了一半,急忙俯身抓住了罗夫人的手,低声道:“阿娘,潘驸马叫人冷箭伤了留在了般若寺,恐有性命之忧,快让阿爹进宫告知陛下,如意与我分路回来的。”
短短数十个字,愣是惊出了罗夫人一身冷汗,她略一思量,便知此事可大可小,急忙让仆妇们疾步抬着回了主院,让林斓将事情原原本本给林相说了一遍。
林相一听,面色也不禁沉了下来,抬手就将左右额上贴的两幅膏药揭了下来:“陆管家呢?让他拿着我的帖子亲自去宫门处问问六殿下可曾回来了,得了消息立刻快马回来禀告。”
说完,林相便起身整理衣衫,吩咐人去取新官服来,又抖着手为自己束发,罗夫人急忙上前帮忙,林斓也挣扎着想要起身。
林相只瞧了她一眼,便冷哼了一声:“坐着。你这一路回来伤了腿,且要养个几日,只管在家陪着我这老人家便是,混闹什么?这事你过去也不顶用,有我呢,端王府的府卫也在,自有人去回话。且那混账小子命大得很,说不得这会儿已经在宫里说话了。”
林斓一心惦念贺芝,这会儿叫林相说破了心事反而更为坦然:“阿爹您和如意都是我的至亲,他身边之人皆不可信,我又如何能坐在家中?不亲去宫门前看一眼,万万不能安心。”
林相这次风寒来势汹汹,束发时手都有点抖,听到林斓这样固执直接便气笑了。林相勉强抬起手指了指林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罗夫人知道女儿情切,却也心疼丈夫病中操劳,急忙亲自走到他们父女二人中间,一手拉了一个:“你们两个气性怎地都这般大,一个伤着一个病着,是要磨死我不成?都莫要置气,我让人备车,安安妥妥送你们一道去宫里便是。”
把林相与林斓父女两个都按在了椅子上,罗夫人亲自又出去催了一回,吩咐陆管家务必快去快回。
陆管家跟在林相身边打理家业三十余年,深知此事重大,颠得面色发白依旧不停打马疾奔,一口气奔到宫门前,还差点勒不住马叫宫卫打翻在地,好在他常服侍林相入朝,许多宫卫都识得他,才免去一场灾祸。
勉强喘匀了气,陆管家便按着林相吩咐得问了一回,这不是什么机密之事,林相又是贺芝岳丈,便有相熟的宫卫搭了话,道是端王殿下方才已经由佑宁公主府上的府卫拥着进去了,还有人给陆管家指了指府卫们解下的兵刃。
陆管家一颗心这才落了地,他唯恐林相带病白白奔波一场,态度恭敬地奉上茶水银子后深深一躬身,便又爬上马飞奔回府,堪堪抢在马车出府前进了门。
听说贺芝已经平安入宫,林斓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便散了。她太久不曾骑马奔波,又事发突然不曾换上骑装带上护具,一路回来腿上早就磨破了一大块皮,不过是硬撑而已。这会儿她心一安定,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脚一软就歪在了罗夫人怀里。
罗夫人下意识把女儿揽在怀里,便发觉她目光都有些涣散,顿时心疼不已,忙招呼人扶了林相下车换轿,也不许林斓回去倚岚院,直接把丈夫女儿一起带回了主院,说话时语气颇为强硬。
“既然如意平安,想来陛下即刻便会点了近卫护送太医圣手出城诊治潘驸马,你们爷俩一不通医术二无力挪动,且都安分守着我,哪儿也不许去。阿斓这些日子先同我住,免得我还要两头跑,白白折腾。”
她发了话,林相与林斓只有应声的份儿,且他们两个这会儿确实有些支应不住,分别由府医把过脉开了药喝下后更是昏昏沉沉,慢慢都睡了过去。
罗夫人一直守在丈夫女儿身边,见他二人都睡得十分香甜才微微舒了口气,终于分出神来让人去给林文三兄弟传话,又让林文注意着消息,看卧凤山一事可有下文。
林文今日在御前当值,回来得便有些晚,也将最近的消息带了回来,说是潘又安伤重不宜挪动,显德帝已派了数位太医前往诊治,宫中近卫更是把卧凤山围成了个铁桶,公主府今日随行的府卫都已被拿下,般若寺的僧侣与今日的香客也都受了盘查,只一时还不曾有什么结果。
这都是应有之意,没有立时寻到贼人也不稀奇,罗夫人微微点头,林文叹了口气说了唯一一桩反常之事:“佑宁公主殿下,她已由一对近卫护卫着先行回京了,如今正在宫中。”
一向与潘又安恩爱有加,视夫婿为谪仙的佑宁公主,撇下尚且命悬一线的驸马独自回京,罗夫人听完果然神情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