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几乎是闯进公主府。
宋煜正在陪着宋澈写写画画, 闻言抬起头来,对上了元彻那双看不见底的墨蓝色眼睛。
宋澈激灵的发现今天的元彻似乎与往日不同,有些害怕的往宋煜怀里缩了缩, 宋煜摸了摸宋澈头发, 命婢女们将宋澈先带下去。
元彻会来这里,宋煜早有预料。
宋煜一遍一遍的与自己说,元彻想回平城,她是在帮他, 所以她完全可以向面对谢弈一样镇定而又冷静,可如今看见面色不虞的元彻, 宋煜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紧忘了所有的说辞。
可元彻偏偏不开口,宋煜心跳比往日快了几分, 顿了顿干巴巴道, “三日后便要启程,将军怎有时间来这里。”
元彻听着宋煜疏离而又抗拒的话, 心头越发不舒服,他实在舍不得和宋煜发脾气,可这会儿却不由自主的冷了下来,
“若非公主相助, 元某不知何时才能离开洛阳, 今日特来拜谢。”
这话听着没什么不妥,可元彻的语气却是阴阳怪气,宋煜抬头看了元彻一眼,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宋煜不是一个愿意将心里话说给别人听的人, 亦或者说自太子哥哥死后,这世上没有谁可以让宋煜倾诉心里话。
这些日子,她为了元彻忙个不停,为了不让元彻临走前出岔子,假装原谅了谢弈与他艰难相处。
每日悬着一颗心,到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元彻能安安全全的离开洛阳。
可元彻居然质问她,怪罪她。
宋煜忍不住的委屈了起来。
宋煜没有发觉自己在面对元彻时,总是会比往日更加任性又真实,她能在谢弈面前不露丝毫端倪,可对着元彻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憋不住,与元彻干瞪眼半晌后有些难过道,“难道元将军不想离开洛阳?”
难道她做错了什么?
元彻一愣,她听得出宋煜语气中难以掩饰的委屈,心蓦的就软了。
他怒气冲冲的找来,此刻才像是被当头一棒,宋煜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甚至在这件事上,她对他有大恩。
可是为什么生气呢,因为宋煜单方面决定了他的去留?
最后元彻才明白,让他动怒的,是宋煜单方面决定了他们的以后,她在他没有任何准备的时候,将他送出了他的世界。
难道她不明白他的喜欢吗?
难道她不喜欢他吗?
我想离开洛阳,可是我不想离开你。
怒火不知在何时消失了干干净净,元彻只能感觉到心口钝钝的痛,他坐在了宋煜旁边的位子上,目光定定的落在宋煜脸上,道,
“公主会觉得不舍吗。”
宋煜心猛地一跳。
元彻就是这样的人,永远不屑于隐藏着内心,他总是直白而又果断,将宋煜准备的话敲得七零八碎。
宋煜没有说话,元彻却还在继续,那双墨蓝色的眸子紧紧的锁住宋煜再一次开口,“三日后我就要走了,此时离开不知何年才能回来,明玉,我舍不下你。”
宋煜身子微僵,可元彻还在问他,
“我有不舍,你可会不舍?”
你可会如我这般想我?
元彻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期待过,他甚至觉得,只要宋煜说是说“会”,他甚至愿意继续留在洛阳!
只要她说她会不舍,她会想他。
宋煜的手握得那么紧,元彻一直都称她为公主,这是他第一次叫她明玉。
可也许,将是最后一次。
宋煜眼睛发酸,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可是却生生的忍住了。
既然已经是最后一次,又何必徒增留念,徒增烦恼,既然注定没有以后,又何必再给元彻希望。
隐在袖中的手握得更紧了,指甲扣在掌心,很疼,可足以让她清醒,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看着元彻道,
“元彻,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
元彻注视着她,语气温和,“什么事。”
宋煜觉得自己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将一柄刀直直的扎进了满心期待的元彻心头。
“当初谢弈命你出兵,是因为谢弈误会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有意杀你。你我相识多日,又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愿你因为之故白白丢了性命,所以这才借兵与你,并无其他。”
元彻瞳孔骤缩,脸上的不可置信,让宋煜的每句话都说的格外困难。
元彻根本不信,他咬着牙道,“既无其他,你又何必帮我离开洛阳。”
“因为那日你喝醉了酒,你告诉我你杀任坤是因为他辱我在先”,宋煜绞着手指,好让脸上的神色看起来再自然一些,“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我对你无意,可却也感动你为我所做,此事本是我拖累了你,如今送你离开洛阳,也是我应为之事。”
“元彻,我助你离开,你将澈儿还给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元彻从未觉得心口如此疼过。
宋煜说,她根本不喜欢他。
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他自作多情。
元彻再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天空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宋煜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追了上去。
元彻高大的身影,已是渐渐隐在了雨中,越来越远。
宋煜慢慢的蹲了下来,手掌捂住了心口,眼泪不知何时,已然湿了脸庞。
她想起了元彻醉酒的那一夜,想起了那个落在唇上短促的吻。
元彻全然不记得,可她却全部都记得,记得自己的纵容,也记得元彻吻完后欣然的神情。
宋煜将脸埋进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