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七月,这日早上天刚蒙蒙亮,邢夫人、王夫人、贾宝玉、贾兰便雇了两辆车去刑部大牢接贾赦和贾政。四人等到晌午,方见贾赦和贾政蹒跚着从狱门出来。
只见贾赦和贾政都老态龙钟,散披着头发,胡子拖到胸前,头发和胡子已经全白了。贾宝玉和贾兰忙跑上前去请安。老少几个都悲喜交加,不禁相持哭泣一回。
一时哭毕,宝玉和贾兰方慢慢地把贾赦和贾政搀到车上,又扶邢夫人和王夫人上车,然后每人赶车一辆车,缓缓地回家来。
晚上王夫人等都过东院来,大家聚在一起,齐贺贾赦贾政平安归来。因贾赦和贾政年迈,更兼在狱中久病,羸弱不堪,故众人敬酒毕,又略坐一会,就都散了。
贾珍的几个妻妾因受不了寒酸清苦,早已另择出路而去了,如今只剩下尤氏。尤氏见二位老爷皆平安回来,贾珍还杳无音信,心中不免焦急,又托贾蔷去想办法打探消息。
坎坎两三年的时间,贾政像老了二十岁,走不了一射之地就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家后,第二天挣扎着去祭奠了贾母等,回来后就每日只卧床将养。
贾政自觉所剩时日无多,不禁黯然伤神。想到宝玉和黛玉不幸的婚事,更是潸然泪下。如今黛玉已去,宝玉年龄也大了,眼见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还是早日给宝玉寻一门亲事为好。
晚间,贾政给王夫人说了自己的忧虑。王夫人道:“老爷说的极是。如今老爷已经回来,就可张罗这件事了。”又道:“不知老爷可有看中的人?”贾政道:“要是能把宝钗说给宝玉,倒是一门好亲事。只是如今我们这样的光景,不知姨太太能否同意。”王夫人道:“妹妹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想来是不反对的。只是不知道宝钗心里怎么想,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俩人商议了一回,王夫人道:“我先去妹妹哪儿探探口信,要是妹妹没有意见,她自然会悄悄问宝丫头。”贾政道:“那就这样吧,先探探口风再说。”
第二天王夫人和薛姨妈俩人坐着拉家常。说到宝钗,王夫人对宝钗赞不绝口,进而吞吞吐吐地说了想让宝玉求娶宝钗的意思。薛姨妈心里倒没有不愿意,笑道:“姐姐是了解我的想法的,我没有意见。我问问宝丫头,姐姐知道宝丫头心里很有主见,这事还得问她。”王夫人一听这话,笑道:“妹妹说的很是,宝钗这孩子凡事有自己的主见,处理得极为妥当。”
晚上宝钗过薛姨妈房里来,母女俩在灯下做针线。薛姨妈见屋内无人,便悄悄地问宝钗。宝钗一听,羞红了脸,低头笑答道:“婚姻大事,但凭妈妈做主,妈妈说怎样,我只遵命便是了,何须问我。”薛姨妈知宝钗心中愿意,便不再说什么。
贾政和王夫人焦急地等了两天,当听薛姨妈说宝钗心中原意时,二人自是十分高兴。忙托尤氏做媒人,开始换赓、纳采等礼节,也不能细记。
且说贾宝玉自从林黛玉去世后,早已心灰意冷,要不是时刻有人跟着,早已寻死了,那里还想过再娶妻。
今听到父母要给自己求娶宝钗时,立刻来见贾政和王夫人。宝玉站在地下,半日嗫嚅道:“儿深谢父母苦心,只是如今儿心已死,誓不再娶,也不想糟蹋了人家女孩子。”贾政和王夫人正坐在炕上说话,见宝玉说出这话,二人都吃了一惊。王夫人看着贾政。贾政捋着胡须低头忖度了半天,道:“我和你母亲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也应该理解我们的心情。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才是。况且我和你母亲已经年老,都盼着你能早日结婚生子,你应该体谅我们的一片苦心才是。”王夫人也忙道:“你父亲说的极是,你也得为我们考虑。你如此执拗,我和你父亲怎么能依靠你?宝钗无论是模样还是人品都是万里挑一的,况且来了这几年,你和她也相互了解。你万不可辜负你父亲和我的一片苦心。再不可起这样的念头,要是让你姨妈和宝钗听见,岂不寒心!”贾政咳了一阵,又道:“你娘说的是,断不可再有这样的念头,且回房去好好念书。不知好歹的孽障,我要是再听到你胡言乱道,你可仔细。”王夫人忙道:“快去念书吧。你父亲身上不好,不要惹你父亲生气。”宝玉只得退了出来。
转眼已到隆冬,这日宝玉正在炉内生火,忽听贾政叫他,忙走进堂屋。贾政道:“刚兰儿回来说,明天你珍大哥和琏二哥可能会回来。明天一早你和兰儿到城门迎接,免得他们回来找不到地方。”宝玉答应着,给贾政斟了一碗茶,然后退出去。
次日清早宝玉和贾兰雇了一辆车,忙去北门外等着。家里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等焦急地等待,却一日不见音信。直到掌灯,一辆马车出现在巷子口,只见贾珍和贾琏早已下车,走在车子前面。
贾珍和贾琏见贾赦、贾政率领众人站在门口,忙跑上前来请安,又和众人见过。大家悲喜交集,立在门口哭泣。众人劝进屋来,又郑重行礼毕,贾珍和贾琏才去洗梳,更换衣服。一时洗梳完毕,二人进屋来大家说话。三年内沧海桑田、人亡家破,发生了多少辛酸的事,众人直说到二更时分,方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