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王朝,云州城内端王府。
流火炎夏,蝉鸣声声,静谧的没有一丝风声,荷塘深处曲水环绕的水廊里,丁香带着一众粉衣双环簪的小丫鬟,端着药盅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口,药热了八遍,依然没有送进去。
乐阳郡主又发了通脾气,。她今天不吃药的理由是,树上的东西吵的她心烦!
吵得烦,还不许人打下来弄死,奴仆们管的了自己的嘴,又怎么管的了树上的夏虫叫唤呢。
道理谁都懂,但是主子不讲道理很多年,跟她讲道理跟送死没区别。
这位主子自小体弱,可是自小死活不肯吃药,此时正病怏怏的歪在美人榻上托着腮,一双美目里怒意流转。
“什么大卫名医,我看就是个招摇撞骗的乡野土郎中,本郡主八分不好的身子吃了他的药也要变成十分不好,我打他一顿逐出府去都是饶他一命了,他不来三跪九叩谢过我的大恩大德,还敢在我爹面前说我蛮横无礼?真是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
软香帐外的大丫鬟海棠垂着头,面色木然平静,内心苦海涛浪,郡主的病体现在有几分不好她不知道,她反正是十分的难过,要不是抓阄抽到她近身伺候,打死她也不敢来。
果不其然,听不到回应,帐子里嗖的飞出一盏蓝瓷茶杯,啪的一声,落在她跟前跌了个粉碎。
“郡主息怒,奴婢该死!”海棠腿比脑子还快,扑通一声先跪了。
“你跪什么,我又不是在骂你。”
帐子里的美人儿兴致阑珊,她亦不是不知,外头将她的名声传成了什么样,整个云州城端王府封地内,乃至到远处的皇城宁安,都知道端王爷的这位郡主遗传了来自母亲端王妃一副惊世容貌,端王府里就出了她一个正妃所出的皇室贵女,府里连个庶出的鸡都没一只,端王爷跟端王妃,把这个女儿当成眼珠子一般往死里纵容,所以这位眼珠子作天作地,乖僻邪傲,十分不好相与。
这些年来,云州地界的各大医馆已经到了提郡主而色变的地步,郡主身子不好,比身子更不好的是脾气,用八个大字来评价,就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端王爷辗转着从外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请来一个德高望重的名医,白胡子花花的老头由药童扶着,提着药箱子刚进门儿,郡主的脸都没看着,就被砸了药箱子架着胳膊扔出如意阁。
把人扔出去了还不忘了讽刺人家:“自个都快站不稳了,还是趁着脑子清醒,赶紧找块风水宝地操心下自己百年之后的事吧,少惦记攀着本郡主的名头往富贵圈子里挤的事,缺不缺德呀!”
老头气的不得了,哭天抹泪的走了,端王爷揣着手渡了几圈儿步,闺女这个德行,眼瞅着十七岁都过了,连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不行!惯子如杀子,再心疼也得治!
于是郡主被关了禁闭,烈日炎炎之下,如意阁的的一众奴仆跟着受了一场罪。
乐阳郡主恶名在外,她倒是不怎么很在意,斜倚着靠枕,懒懒的闭上眼,她重生回到端王府,今年是第十七个年头。
上一世的她,同样也是名满卫王朝,不过那时候的名声跟这会儿不太一样,那时人们评价她也是八个字:子之于归,宜其室家。
比起今世的门庭冷落来,前世她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端王爷左挑右拣,眼一瞎,就把她嫁给了外表看起来同样优秀的西阳侯府的世子吴文轩。
乐阳郡主觉得,自己一生的悲剧,大抵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吧,说起来很难堪,她新婚之夜被人发现在后花园与人通奸,从昏迷中醒来,勃然大怒的的新婚夫君,一碗断子汤绝了她生育的路。
关起门来的丈夫与世人眼里那个朗朗君子竟是截然不同,什么琴瑟和鸣,花好月圆,都随着那一起冤屈溃为幻影,她成了整个卫王朝的笑话。
不过,或许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她的夫君西阳侯世子吴文轩,对外宣称世子妃得了会传染人的重病,对内安抚端王爷夫妇,说自己不计前嫌,诚心以待,就这样一边拼命塑造自己不离不弃的好夫君表象,对内关起门来玩命的往死了虐她,端王爷远在封地无诏不得入京,那十年的光景里,他们依靠着一封封充满了欺骗的信,乐颠颠的被骗的喜笑颜开。
后来,先帝驾崩,太后缆权,新帝无为,整个大卫陷入了混乱之中,端王府被赶鸭子上架带头起兵,端王爷秉承着趁你病要你命的不要脸风格,联合世家贵胄,登基称帝。
城破那一天,囚禁折磨了她十年的丈夫,生怕虐待发妻的丑闻暴露,被爱女如命的岳父知晓,竟然生生的将她掐死,制造成城破兵乱,她不知所踪的假象。
她这十年过的可真是一言难尽,乱世之中,娘家一无所知,她死在了丈夫的手中,那年秋天那么冷,悬在头顶上的艳阳,都照不透她心底的阴霾。
后来西阳侯府还是被痛失爱女的新帝毁于一旦,却没有人知道当初声名赫赫的乐阳郡主身归何处,宁安城外野山坡,她记得她惨不忍睹的尸身蜷缩在那里足足有七天。
魂魄飞不出天际去,天地之间独余她一人,哦不,一鬼,承受着凄楚飘荡着。
那天下了一场雨,即将魂飞魄散的乐阳,看到一介素衣俊朗青年,拢了头上的伞,围着她的尸身转悠了好几圈,幽幽一叹。